屋外看热闹的村民比赶集还热闹。张婶子嗑着瓜子，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李大爷拄着拐棍，时不时用拐棍戳戳前面人的屁股，就为了找个好位置。最绝的是王二狗，这货居然搬了个小板凳，还带了几个黑不溜秋的烤土豆，。
“不给我20两，这家分不成！哼！”
季大山瞄了一眼西厢房门口竖着耳朵听声的季墨的暗示。连忙点头：“没异议，我同意！爹拉扯我们不容易，只是一时半会哪去找二十两银子？爹，容我们几个月，一定给您！”
季老头低着头，想了想“宽限一个月”！
“好！那就这么定了！”里正站起身，“明天我找几个族老来做个见证，立个字据，按上手印，这事就算尘埃落定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别再闹了！再闹，别怪我不讲情面！”
围观的村民见事情有了结果，也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散去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季大树拉着妻儿默默回了东厢房。季大山也扶着一直抹眼泪的季吴氏，带着兰儿回了西厢。
季墨在屋里，清晰地听到了里正宣布的每一个字。她嘴角那抹微扬的弧度，终于清晰地绽放开来——第一步成了！
季老头回屋里，心里也不是滋味，脸色有些苍白，想不通怎么闹到这样。老太太在旁边添油加醋：老头子，要我说啊，还得再要点...话没说完就被季老头瞪回去了。
“唉，一帮白眼狼啊，你们娘去世，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起来你们，你们心真狠！再说里正兄弟，我比你大几岁吧，客气点喊你里正，你还是那个小时候光腚追着我跑的跟屁虫季福吗？这会儿你咋都歪到小辈那边去了”？！季老头愤愤的抱怨着。
听到这话，屋里屋外，院子里院子外的人，嘴角统一撇到了耳朵边，出奇的一致！
里正站在门口抬起进屋的退了回去，本想着进屋劝导劝导，毕竟几十年一个锅里吃饭，闹到这种地步，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失落……
听到正屋里传出老季头的话，也臊红了脸，自从老爹卸任传给他任职，还没人敢这么拨他面子，平时为村里谋事很受村人尊重，气归气，还是要顾及一下身份。
“不知好歹！”里正抬腿出了院门，回家睡觉！
闲话不提，翌日，由里正持着那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们已按妥手印的分家文书，来到季家，让季大树和季大山两兄弟签字画押。事毕，哥俩满心感激，一路簇拥着将里正送出了门。
这边尘埃落定，那边季墨可没闲着。为了给自己“开挂”找个天衣无缝的借口，这丫头是把毕生忽悠的劲儿都攒足了。她连忙拽住老爹季大山的袖子，小脸上满是神秘与急切：“爹！快，咱得赶紧去大伯家‘透个气’，演场双簧！不然你闺女我这一下子变化这么大，乡邻们瞧见了，非得疑心我是被什么精怪附了体不可！您就这样……”
在闺女的连哄带劝、软磨硬泡下，季大山被说得晕晕乎乎，只得跟着大哥季大树进了东厢房。房内，大嫂王氏正守着三个半大的孩子，面上愁云惨淡，偷偷抹着泪。季大山瞧见这场面，心头一软，悲切又恳切地先安慰道：“嫂子莫太难过了，万事……总会好起来的，信我！”王氏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读过几年书、向来沉稳的小叔子，沉默了片刻，最终含着泪点头应了声：“……诶。”
这时，季大树重重叹了口气，打破了短暂的沉默，眼神疲惫：“大山，家里眼下这光景……我得赶紧回镇上了。铺子里只剩麦子一个，手艺还浅，活儿又重，指望他一个人干不出多少名堂来。
我实在不放心，想早点回去多干些活计。唉！就是这一个月，上哪儿去弄那二十两银子啊？实在不行……恐怕只能让你嫂子，”他看了眼妻子和孩子们，满脸愧疚，“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厚着脸皮去镇上大户人家那里寻点浆洗缝补的零活，能赚点是点。
家里的田……”他顿了顿，“你就多费心，带着稻子尽力照料。再就是……辛苦你去山里多砍些柴火来卖，贴补一二。等墨丫头身子再好利索些，让她也带着兰儿去找她大伯娘吧。我们……就一起使劲儿，多挣些钱，争取……早点给爹。”他搓着粗糙的手掌，声音越说越低哑，“家里……就多劳你撑着了。”
季大山看着大哥愁苦的面容和嫂子悲戚的神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他牢牢记着闺女的叮嘱。虽然一时间还不太能彻底想明白闺女这“仙人托梦”到底有多少玄机，架不住闺女的嘴巴实在会“忽悠”（嘴嚓子厉害），把他心底那点犹豫和不解都给劝服了。只见他用力吸了口气，使劲挠了挠头，像是在努力酝酿什么重大的情绪，随后猛地挺直腰板，用力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脸上骤然摆出一副极其凝重、仿佛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情。
他神秘兮兮地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快步走到孩子们跟前，压低声音，极其郑重地吩咐：“你们仨到门口好生守着，要是有外人过来，可紧着点，立马大声咳嗽报个信！这事儿啊，那是万万、万万不能让外人听见一星半点！可记牢了！”
稻子和俩妮子被他这煞有介事的模样唬得一怔，虽不明就里，但还是懵懵懂懂地点头，飞快地跑出去守门了。
等屋里只剩下大哥大嫂，季大山又故作姿态地深吸一口气，走到两人跟前，神色越发郑重，甚至带着一丝庄严肃穆，终于开始了他的“表演”：“哥，嫂子！你们都知道的，我家墨丫头这回摔得……啧，那叫一个人事不省，连气儿都快没了，对吧？”他看向季大树。
季大树和王氏茫然地点点头，心里都在嘀咕大山这是要说什么大事。
季大山声音压得更低，带出一种难言的惊悸：“可你们猜猜……猜猜后来怎么着了？！她晕死过去那当口儿……竟、竟梦见了一个须发皆白、脚踏祥云的老神仙！”
“啥？！”季大树和王氏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下巴好悬没掉下来砸到脚面，“神仙？白胡子神仙？大山……你、你这是咋了？”王氏忍不住问道，声音直发飘。
季大山见哥嫂一脸将信将疑，顿时急了，猛地跺了下脚，更加卖力地描述，双手还激动地比划起来：“哎呀！千真万确！我还能拿闺女的小命开玩笑不成？不光是在梦里！我后来还……还亲眼瞅见了呢！就那么‘唰——’的一下！”他用力挥着手臂模拟，“那老神仙给她……给她变出来一本厚厚的、金光闪闪的天书！还有……还有几颗圆滚滚、瞧着就仙气儿袅袅的神药丸子！”他盯着哥嫂的眼睛，神情激动得恨不得赌咒发誓，“我要是说半句瞎话，叫我……叫我天打雷劈！”
大嫂王氏惊得直抽冷气，结结巴巴地说：“大山啊……你……你是不是连着照顾墨丫头累糊涂了？还是伤心得……得了癔症？真真儿看见神仙了？”
“清醒！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季大山急得直搓手，“你们想想！墨丫头脑袋上当时流了多少血？那地上都红了一大滩！可你们再看看现在，这才两天功夫，活蹦乱跳的！连那郎中都说了，‘怪了，按说这伤，不死也得躺上月把才行’，她却跟没事人一样！这……这不奇怪吗？这不就对上仙人的事儿了！”
季大树眉头拧成了疙瘩，面色严肃：“大山，这事儿……可真不敢乱说啊！这要是传扬出去……”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啊哥！我才巴巴跑来找你们商量！”季大山立刻打断他的话，声音急切又带着恳求，“咱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墨丫头是我的心头肉，可也是你们的亲侄女！咱们……总不能眼看着她因为这档子神仙事儿，被村里那些嚼舌根、心肠坏的当成妖怪抓了去浸……浸猪笼吧？！”他说到后面，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季大树和王氏闻言，两人惊骇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和忧惧。他们嘴巴张得老大，那震惊的模样，真真儿能塞下一个鸡蛋进去！
季大山抓紧时机，再接再厉：“起初，我也是半点儿不信啊！可……可这眼珠子看得真真儿的！哥，嫂子，你们可是从小看着墨丫头长大的，她啥样你们不清楚？不是神仙显灵，能有这变化？能有这造化？”他喘了口气，仿佛背台词般赶紧抛出季墨教的词，“再说了！那丫头醒过来就拉着我说，以后咱们兄弟两家，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福，定要一起享！有难，更要一起当！咱们……更得分外齐心才行！”
大嫂王氏终于慢慢从那惊涛骇浪中回过点神，声音还是发颤，极小声道：“这……这丫头……该不会真撞了……撞了什么……”那个“邪”字她没敢直接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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