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雪原，寂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伪装服上的细微簌簌声。“破晓之刺”小队四人如同四道融入背景的灰色剪影，无声地滑过起伏的雪丘，向着东方那片被晨雾笼罩的河谷进发。
叶琳娜走在最前，动态视觉没有完全开启，只是维持在一种低消耗的增强状态，让她能在微弱的天光下清晰分辨地形和远处模糊的轮廓。每一步都经过计算，避开可能留下明显痕迹的松软雪层，踩着冻硬的雪壳或裸露的岩石。肋部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已被她强行压下，全副心神都集中在眼前的任务和环境感知上。
王猛紧随其后，他的“枪感”此刻没有用于瞄准，而是如同无形的触须，谨慎地探测着前方和两侧。他能感觉到远处河谷方向传来的、令人不安的“秩序”与“冰冷”交织的能量场，也能捕捉到偶尔掠过天空的、极其微弱的高频振动——很可能是对方的巡逻飞行器。这种感觉让他头皮发紧，太阳穴隐隐跳动，但他努力保持着呼吸平稳，将不适感控制在可承受范围内。
山猫走在叶琳娜侧后方，身形矫健得如同真正的猫科动物，落地几乎无声。他背负着最重的装备——赵德明连夜赶制的、伪装成普通背包的复合干扰器和能量探测器。仪器屏幕在他胸前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绿光，显示着周围环境的能量读数，他需要时刻留意，并在叶琳娜的指示下，随时准备激活干扰程序。
最后是赵德明指定的一名年轻技术员，代号“螺丝”，他负责操作另一台更精密的信号窃听和记录设备，以及携带备用电池和紧急维修工具。他有些紧张，呼吸略显急促，但眼神专注，紧紧跟着山猫的脚步。
他们没有交谈，仅靠手势和眼神交流。叶琳娜偶尔会停下，抬手握拳，所有人立刻静止，融入环境。动态视觉让她能提前发现远处雪线上细微的反光，或是天空中几乎看不见的移动小点。避开两次疑似巡逻后，他们抵达了预定地点——河谷入口西侧一道陡峭的、覆满冰雪和乱石的崖壁下。
从这里，可以俯瞰下方约三百米处的河谷。晨雾正在缓缓消散，谷中的景象逐渐显露。
叶琳娜取出高倍望远镜，调整焦距。镜头中出现的画面，让她呼吸微微一窒。
那的确不像一个自然的幸存者聚居点。谷地中央，是一片排列得异常整齐的低矮银白色建筑，外表光滑，几乎看不到窗户，只有一些规则的、散发稳定白光的条形光源嵌在墙壁上。建筑之间，有平整的、似乎被某种力量清理过的通道。十几个穿着统一白色厚重防护服、动作略显僵硬的人影在建筑间缓慢移动，像是在进行某种维护或运输工作。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建筑群外围和上空，有六个体型比之前追击铁柱他们时稍大、但同样通体哑光白色的梭形飞行器在低速巡航，轨迹精准，如同按照既定程序运行的工蜂。它们的扫描白光有规律地扫过地面和四周山壁。
没有生活气息，没有孩童，没有晾晒的衣物，没有炊烟……只有冰冷的秩序和效率。
“不像人住的地方……”王猛凑在另一个望远镜后，压低声音道，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寒意，“倒像……工厂，或者实验室。”
叶琳娜点点头，将望远镜转向建筑群后方。那里似乎有一个半嵌入山体的、更大的结构，入口处有更强烈的白光透出，隐约能看到有运输载具（类似小型悬浮平台）进出。那里，很可能是核心区域。
“能量读数极高，集中在后方大型结构和几个特定建筑。”山猫盯着胸前的屏幕，声音压得极低，“生物信号……很弱，很‘平’，不像是正常人的生命波动。那些穿防护服的……感觉不对劲。”
“启动一级伪装干扰，覆盖我们四人，强度30%，模拟‘失控变异体残余能量特征’。”叶琳娜下令。这是赵德明设计的方案，用干扰器模拟出类似冰晶狼死亡后能量逸散的微弱、混乱信号，试图混入环境背景噪音。
山猫快速操作背包上的控制器。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低频嗡鸣响起，仪器屏幕上的能量曲线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叶琳娜的动态视觉能隐约看到，一层极其淡薄、不断波动的暗红色光晕笼罩了他们四人，与周围环境能量缓缓交融。
“维持这个状态。山猫，螺丝，你们留在此处建立隐蔽观测点，持续记录所有影像、能量数据和信号特征。特别注意进出后方大型结构的载具和人员。”叶琳娜看向王猛，“猛子，跟我下去，靠近外围建筑侦查。如果干扰失效或被识别，立刻按计划b撤离，不要犹豫。”
“明白。”山猫和螺丝低声应道，迅速开始在崖壁凹陷处架设设备。
王猛检查了一下步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的“枪感”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能“触摸”到下方那些冰冷建筑散发出的无形威胁。
叶琳娜和王猛如同两道轻烟，借着岩石和未散尽的晨雾掩护，开始向河谷下方迂回前进。动态视觉全开，叶琳娜的感知提升到极限，每一次落脚，每一次呼吸，都与环境融为一体。王猛紧随其后，他的感知则像灵敏的雷达，避开那些巡逻飞行器扫描的路径和几个疑似地面感应器的区域。
他们花了近一个小时，才悄然摸到距离最近的一栋银白色建筑约五十米处的一片乱石堆后。这里已经能清晰看到建筑表面的纹理，听到里面传来的、极其轻微但持续的机械嗡鸣声，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消毒水混合的化学气味。
叶琳娜示意王猛警戒，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建筑的细节。没有门把手，只有一块平滑的、似乎是指纹或虹膜识别的面板。侧面有一排细小的通风口，里面透出稳定的白光。
就在这时，建筑侧面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平滑面板无声滑开，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影走了出来。他们动作同步，步伐一致，手里推着一个带有轮子的、同样银白色的密封箱。防护服的面罩是深色的，看不清脸。
叶琳娜的瞳孔骤然收缩！动态视觉下，她清晰地看到，这两个“人”行走时，关节处的动作有种不自然的滞涩感，防护服下露出的手腕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近乎半透明的苍白，上面似乎还有细微的、电路板般的暗色纹路！
不是正常人！至少不完全是！
那两人推着箱子，沿着平整的通道，向建筑群后方那个大型结构走去。他们经过一处地面时，地面上一个不起眼的圆形区域亮起淡淡的蓝光，扫过他们全身，似乎在进行某种身份验证。蓝光闪烁一下，变成绿色，两人继续前进。
机会！叶琳娜脑中飞速思考。如果能够弄到一件防护服，或者那个身份验证的“钥匙”……
她看向王猛，用手指了指那两个远去的身影，又指了指地面那个验证区域，做了一个“获取”和“跟随”的手势。
王猛看懂了，眼神一凛，点了点头。风险极高，但值得一试。
两人正准备行动，叶琳娜耳中的微型通讯器（赵德明改造的短距加密通讯）突然传来山猫极度压抑、带着惊骇的声音：“叶队！紧急情况！后方大型结构有异常能量爆发！读数飙升！还有……我们监测到一种极强的精神波动从那里扩散出来！和小雨的能力有点像，但……更冰冷，更庞大！方向……正朝你们那边！”
几乎在山猫话音落下的同时，叶琳娜的动态视觉捕捉到，后方那大型结构的入口处，白光骤然变得炽亮！一个高大的、约三米左右的身影，缓缓从强光中“浮”了出来！
那不是“清洁单元”，也不是白色飞行器。那是一个类人形的轮廓，通体覆盖着光滑的、仿佛液态金属流动的银白色外壳，头部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面甲”。它的双臂修长，末端不是手，而是某种可变换形态的能量聚合装置。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强大能量威压与冰冷精神压迫感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以它为中心，向着整个河谷扩散开来！
叶琳娜和王猛瞬间感到呼吸一窒，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住。王猛的“枪感”疯狂报警，指向那个银色人形，传递来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信号！
那银色人形微微转动“头颅”，幽蓝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建筑和雾气，直直地“看”向了叶琳娜和王猛藏身的乱石堆！
被发现了！
“撤！”叶琳娜没有任何犹豫，低吼一声，和王猛几乎同时从藏身处弹起，向着来时的崖壁方向全力冲刺！
然而，已经晚了。
银色人形抬起一只“手臂”，末端的能量装置瞬间亮起刺目的蓝白色光芒，一道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的能量束，如同跨越空间般，直接射向他们前方必经的一片开阔雪地！
“轰！”
雪地猛地炸开一个直径数米的深坑，融化的雪水瞬间汽化，灼热的气浪和溅射的冻土碎石劈头盖脸砸来！叶琳娜和王猛被迫急停转向，狼狈地躲到另一块岩石后。
与此同时，尖锐的、不同于警报声的、高频的嗡鸣在整个河谷上空响起！所有巡逻的白色飞行器瞬间调转方向，锁定了他们所在的区域！建筑群中，更多的白色防护服从各个出口涌出，动作不再缓慢，而是迅捷得如同猎犬，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更可怕的是，那股冰冷的精神波动再次扫过，这一次，叶琳娜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实验体编号Lx-07，次级变种样本，侦测到异常自主意识活动及能量伪装。判定：脱离控制。执行：强制回收。”
实验体编号？次级变种样本？强制回收？！
冰冷的字眼如同冰锥，刺入叶琳娜的脑海。原来，在对方眼中，他们不仅仅是“龙渊实验场”的样本，甚至已经被打上了具体的编号和标签？！
没有时间愤怒，只有求生的本能。叶琳娜和王猛背靠岩石，看着迅速合围的白色身影和天空中逼近的飞行器，以及远处那个如同死神般缓步走来的银色人形，心沉到了谷底。
潜入计划彻底失败，而且引发了最糟糕的局面——他们可能要被“回收”了。
“山猫！螺丝！立刻销毁设备，按计划c撤离！重复，立刻撤离！”叶琳娜对着通讯器嘶声喊道，同时拔出了刀，眼中燃起决绝的火焰。王猛也端起枪，手指搭在扳机上，尽管知道面对这些敌人，步枪可能作用有限。
跑不掉了。那就战死在这里，也绝不能被“回收”！
然而，就在银色人形再次抬起手臂，白色飞行器俯冲而下，白色防护服身影即将完成合围的千钧一发之际——
“滋啦——！！！”
一阵前所未有的、狂暴混乱的电磁脉冲，毫无征兆地从龙渊基地方向爆发！强度之高，甚至干扰了通讯，让叶琳娜耳中的微型通讯器发出刺耳的噪音！
紧接着，东方的天际，一道熟悉的、拖着冰冷金属尾迹的黑影，如同撕裂天空的利刃，骤然出现在河谷上空！
是“清洁单元”！而且不止一台！是三台！它们的目标……赫然是河谷中那个银白色的人形，以及那些正在合围叶琳娜他们的白色飞行器和防护服！
幽绿与炽白的能量光束瞬间在空中对撞！爆炸的火光和能量乱流席卷开来！
“怎么回事？！”王猛目瞪口呆。
叶琳娜也是心头剧震。龙渊基地的铁柱按照计划制造了“骚乱”吸引注意，但这突然出现的“清洁单元”攻击河湾集结点……完全超出了计划！
是巧合？还是……那个冰冷的系统内部，出现了他们不知道的变故或……矛盾？
混乱，突如其来！而这混乱，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走！”叶琳娜当机立断，趁着空中和地面敌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阵脚，能量场和精神压迫出现紊乱的瞬间，抓住王猛，向着崖壁方向，一头扎进了爆炸掀起的雪雾和烟尘之中！
必须活着回去！把这里看到的一切，告诉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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