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长编·艺达二百七十五年·仲夏】
艺达二百七十五年·仲夏,大漠毒日悬空,沙浪如沸。
帝刘亿三百七十五岁,鬓边雪色,额心火纹却赤如初炬。
疯军三万,爆火未歇,帝以共儒院新铸万爆雷鼓为号,誓平西域百年沙患。
史官据《疯火西行录》之灼息、《万爆雷鼓谱》之律动、《赤沙血簿》之铭刻合纂此卷。
墨掺赤沙,纸浸雷纹,字里行间犹闻鼓声震天、疯火燎原。
——太史阁·永夜分卷史官谨书
鼓出帝京
仲夏六月朔,寅时三刻。
帝京尚沉睡于黎明前的静谧,承天门广场却已肃杀如铁。
新铸的万爆雷鼓巍然矗立。
鼓高丈二,鼓身以东海雷击木为骨,覆以南疆千锻雷铜,阴刻三万六千道爆火符箓,符箓沟壑间时有电蛇游走;
鼓面蒙以沧水深处百年潮犀之皮,皮上天然生有潮汐纹路,再经青霖元帅韩天辰以潮刀之气淬炼百日,方成此器。
此鼓融雷之暴烈、火之炽热、潮之浩瀚于一体,一击可引九天雷落,再击可唤四海潮涌,三击齐发,则地火喷薄,山崩海啸。
帝刘亿现身。
岁月染白鬓角,然额间那枚帝火纹却愈发灼亮,赤红如跳跃的初生炬火,映照得一身赤铜重甲熠熠生辉,甲片上特制的雷钉滋滋迸射着蓝白电弧。
开天斧并未负于背后,而是横悬腰侧,斧背潮纹与广场中央的雷鼓产生微妙共鸣,发出低沉震颤。
咚——!
第一通鼓响,低沉浑厚,如地心闷雷滚过。
广场边缘,三万疯军重甲之士闻声,以戟尾顿地,发出山崩地裂般的齐吼:
疯军所至,雷火开路!
吼声灼热,撕裂晨曦寂静。
咚——!!
第二通鼓,声调拔高,清越激昂,如海潮撕裂万年冰岸。
远在数里之外演武场待命的五万青霖军,腰间潮刀似受召唤,齐齐自行嗡鸣出鞘三寸,寒光粼粼,潮声阵阵,肃杀之气如海啸初涌,弥漫全城。
咚——!!!
第三通鼓,暴烈到极致,似九天惊雷连环炸裂!
承天门外,早已聚集的万千百姓不由自主轰然跪伏,代表帝国武运的雪火旗猎猎狂舞,旗面上刺绣的雷火纹路光芒大盛,灼人眼目!
帝高举以赤龙独角打磨而成的鼓槌,周身帝气澎湃涌动,汇聚于槌尖,猛地砸向主鼓!
轰隆——!!!!
并非单一的鼓声,而是万雷滚地、连绵不绝的恐怖爆鸣!
承天门广场上空积聚的最后一丝夜寒被声浪彻底震碎、蒸发,漫天飘落的细碎雪花,竟在奇异的能量场中化为温热的赤红色雨滴,淅淅沥沥,洒落于将士冰冷铠甲与百姓敬畏的脸庞,如同天地为之泣血饯行。
鼓语先行
鼓声的余波仍在空气中震颤,帝之声音已借那奇异的鼓韵共振,清晰无比地传遍帝京每一个角落,字字蕴含着无上帝威与不容置疑的意志:
朕擂此鼓,不为庆功凯旋,而为开路!”
“开西行万里之坦途,开万世太平之基业!
朕执此斧,不为杀戮逞威,而为劈夜!”
“劈碎极昼伪光之笼罩,劈出我永夜帝国之真明!
朕麾下疯军,不为拓土封疆之虚名,而为无夜!”
“为使我神川亿兆子民,永世不再受荒漠酷日之煎熬、沙盗烽烟之侵扰!
万民仰头,感受着脸上滚烫的赤雨,耳中回荡着帝之誓言,胸中热血奔涌,难以自持,齐声应和:
谨遵帝旨!开路!劈夜!无夜!
声浪冲天而起,撼动云霄,竟震得铜雀台周边那些以法术维持、常年绽放不谢的火树银花剧烈摇曳,花瓣如绚烂雨点般纷扬落下,似也在为这场伟大的远征献上敬礼与回应。
文心武骨
疯军西行,铁流滚滚,黄尘漫天,却并非纯粹的武力征伐。
队伍之中,七十二名身着青衫的共儒院学士策骑着温顺毛驴,身影在钢铁洪流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坚定。
他们背负的藤制书笈中,并非兵刃,而是承载着文明与希望的种子:
《沙壤稼穑图》:
由农学士呕心沥血绘制,以朱砂秘料详录西域水土特性、地下暗河走向、潜在绿洲方位及可垦之地,羊皮卷轴展开足有三丈,辅以共儒院秘法,竟能微弱引动地脉,使图案隐约浮现于沙地之上;
《瀚海医经》:
随军资深医士总结历年与沙域作战的惨痛经验,录尽各种沙毒、酷暑脱水、风邪侵体的解法。
药方并非书写于纸,而是以金针直接镂刻于万爆雷鼓的内侧鼓壁。
鼓声一震,能量流转,那些药方文字便如金色星斗般浮空显现,清晰可见;
《潮音沙谱》:乐师大家耗费数年,聆听大漠风鸣沙涌,谱就奇曲,声称可藉雷鼓特定频率之声,调和沙暴狂乱节奏,化毁灭之力为律动节拍,甚至可能引导沙暴流向;
程槿汐院长亲绣“文心武骨”旗,以家乡霞锦为底,金线绣雷霆纹路为刚毅之骨,银线绣槿花图案为仁爱之心,赠予中军大纛,寓意深远。
帝颁下严令:
“西征所至,每克一地,偃武修文为先。”
“先传医书疗民伤病,再播农经授以生计,待民心稍安,生活有望,方可擂动战鼓,宣示王化!”
赤沙旧恨
西域极深处,赤沙原。
此地乃极昼残盟最后、也是最顽固的巢穴。
大漠之上,毒日终年悬顶,无情炙烤,沙浪翻滚如同沸腾的汤锅。
残盟汇聚四方沙盗、前朝梁氏余孽死士、极昼邪教遗毒共二十万之众,扯起“金乌再升”的猩红大旗。
旗面赤红如凝固的鲜血,中央以金线绣着扭曲狰狞的三足金乌图腾,散发着邪异灼热的光芒,竟能歪曲天象,令烈日悬空不坠,光芒毒辣更胜往常,将这片沙海化为炼狱。
沙盗首领自称“赤焰可汗”,身形魁梧如铁塔,面目笼罩在灼热扭曲的气浪中,模糊不清。手持一柄奇形烈日弯刀,刀身狭长弯曲,宛若一勾赤红残月,触之灼烫。
刀背镶嵌七枚鸽卵大小的极昼火晶,挥动之时,火晶爆燃,能强行牵引烈日真火,化作百丈烈焰刀芒,所过之处,金石熔融。
其麾下二十万众,皆修习诡异功法,能借极昼邪光隐匿行迹,惯于昼行夜遁,猖狂叫嚣要焚尽永夜,让极昼伪光永罩大地。
鼓破极昼
帝率军至赤沙原,但见黄沙接天,赤旗蔽日,热浪扭曲视线,空气灼烫肺叶。
帝令将万爆雷鼓置于最高沙丘之上。
毒日炙烤下,潮犀鼓面滋滋作响,蒸腾起缕缕白烟。帝解下战靴,赤足立于滚烫沙丘之上,举起赤龙角鼓槌。
一击!
咚——嗡!!!!!
鼓声骤起,非人间凡响!
雷击木骨、千锻雷铜符、潮犀皮膜、帝力,四者完美共鸣!
声波肉眼可见地扩散,竟引动九天之上雷云疯狂汇聚!
道道粗大雷霆劈落,却并非散乱无章,而是在鼓声牵引下化为磅礴浩瀚的潮汐虚影,铺天盖地!
潮影过处,极致低温弥漫,灼热沙暴瞬间被冻结!无数冰刃凭空凝结,卷起可怕的风暴,横卷向二十万敌军!
沙盗们正咆哮冲锋,忽觉酷热尽去,取而代之是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奇寒!
坐骑哀鸣冻结,战士肢体僵硬,烈焰刀芒触及潮汐寒气竟纷纷熄灭、爆碎!
二十万大军如同瞬间陷入冰狱绝域,冲锋之势戛然而止,脸上惊骇凝固!
再击!
轰!!!!!!!!!
鼓声再变,雷力转化为极致爆裂之火!
鼓面三万六千道爆火符箓亮到极致,喷涌出无尽赤红雷火!
雷火于高空交织凝聚,化作数以万计、缩小版却凝练无比的开天斧形态——雷火斧!
万斧如流星疾坠,拖曳着赤红尾焰,精准无比地劈向“金乌再升”旗阵核心!
咔嚓!轰隆!
赤焰大旗首当其冲,被数十柄雷火斧同时劈中,旗杆炸裂,旗面燃烧那镶嵌的七枚极昼火晶承受不住狂暴的雷火之力,接连爆碎,碎片如致命火星四溅,灼伤无数沙盗!
赤焰可汗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挥动烈日弯刀做最后一搏,刀身上最后一点火晶狂闪,竟强行引动一道巨大的烈日真火柱,如同天罚般轰向帝刘亿!
帝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甚至未曾动用腰侧开天斧,只是将手中赤龙角鼓槌向前看似随意地一指!
一道凝练到极致、融合了雷火潮三力、色呈混沌的光束自槌尖迸发,后发先至,瞬间掠过烈日弯刀!
嗤——!
刀身无声无息断为两截!
断口处灼热的火行能量彻底失控爆发,化作无数凄厉哀嚎的火鸦虚影,刚要四散飞窜,却被周遭尚未散去的、蕴含帝威的鼓声波一震,尽数湮灭为虚无!
二十万敌军,主将殒,大旗倒,军心溃,在雷火斧的无情劈砍与冰狱寒潮的双重打击下,顷刻土崩瓦解!
鲜血染红赤沙,旋即被高温与残余雷火之力灼烧凝结,化为无数暗红色的结晶,深深嵌入帝刘亿一击劈出的巨大斧痕裂隙之中,如同为这场惊天战役立下了无法磨灭的血色碑文。
鼓语再传
帝收槌,天地间肃杀之气渐消。
他立于寂静下来的赤沙战场中央,第三通鼓声已无需敲响,其意已圆满。
他举起鼓槌,指向那轮依旧试图顽抗的毒日。
随着他的动作,额间帝火纹灼灼燃烧,一股无形的、磅礴浩瀚的帝皇意志冲天而起!
那轮邪异的、被金乌残盟力量强行维持的“假日”,光芒迅速黯淡、收缩,最终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彻底隐去。
天空恢复了正常的昼夜交替,夜幕降临,一轮清冷的暗月静静悬于天际,洒下宁静银辉。
帝朗声宣告,声音借残存鼓韵传遍千里赤沙,抚慰着受创的大地:
“极昼伪光已灭,永夜真明长存!”
“赤沙百年烽烟已平,疯火西行之功,当载入史册,永世铭记!”
“此间安宁,乃以武勇换取,然长治久安,更需以文德悉心滋养!”
残余的疯军将士高举兵刃,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宣泄着胜利的激情与对帝王的无限敬仰:
“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吼声滚过赤沙原,滚过西域诸城,滚过漫长时光,注定响彻千秋,回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沙海文潮
大战之后,帝未急于班师回朝,贪图享乐。
他命共儒学士就地取材,于赤沙原腹地,极昼残盟的废墟之上,兴建“瀚海文库”:
取敌军遗弃、熔毁的兵甲刀剑,于共儒匠师指导下,熔铸成一座座巨大的、形态各异的金属书架。
架上皆铭刻“武骨藏文心”五字,警示后人和平之珍贵与文明之力量;
以战场上收集到的、未彻底毁坏的极昼火晶为核心,辅以共儒院秘法,制成长明灯。
灯焰不再暴烈灼人,而是化为温和明亮的光芒,永恒照耀着文库中珍藏的《沙壤稼穑图》等数千卷珍贵典籍,为沙漠带来知识与光明;
召聚西域各部族稚童,入文库启蒙。共儒学士创“雷鼓识字法”,以特定频率的轻柔鼓声辅助记忆,鼓声一震,对应文字便如同直接刻入脑海,效果奇佳,开创教化新径;
程槿汐院长虽未亲至战场,却遥寄来一袋特殊培育的槿花种。
花种播撒于文库四周,依靠法阵汇聚的微弱水汽与长明灯之光顽强生长。
花开之时,紫红色的花朵在无垠黄沙中绵延成片,绚烂如落地紫霞,成为死亡沙海中最动人、最充满希望的风景。
鼓归帝京
班师之日,帝京万民出城三十里,匍匐于道,跪迎王师。
凯旋队伍带着西域的风沙与无上荣耀归来。
帝重返铜雀台,将万爆雷鼓郑重置于归心炉前。
历经西征血与火的洗礼,鼓面潮石光泽愈发温润内敛,隐隐有潮汐之声自然流转。
潮声引动细微雷光,雷光又生温暖火焰,火焰最终凝聚,在鼓面上空凝结成晶莹剔透的“艺达”二字,随即飞起,高悬于承天门匾额之旁,光芒柔和却持久,象征此番不朽功业。
帝轻抚着伴随自己征战多年、饮血无数的开天斧斧背,感受着其下沉淀的磅礴力量与无尽杀戮,亦感受到共儒院所倡导的文治带来的新生气息,低声自语,似问斧,似问己,亦似问天下:
“西患已平……下一段征途,下一声鼓响,又该劈向何方?响向何处?”
殿外风雪无声,炉火静静燃烧。
然而,那万爆雷鼓的潮石鼓面却微微荡漾起来,如水映月,清晰映照出帝之身影,其上天然纹路竟似自然流转,组合成两个模糊却坚定无比的符文倒影:
「黎明」。
仿佛在冥冥中回应,征途永无止境,下一个目标,或是那黑暗尽头、众生期盼的……黎明曙光。
千秋之铭
铜雀台下的纪功碑林,再添一尊新碑。碑文由帝亲执开天斧,以斧尖刻写,深嵌金石,笔力万钧:
「艺达二百七十五年,仲夏,帝亲征,疯火西行,极昼终灭;
赤沙尽染,文潮漫灌,武骨藏锋。」
岁月流转,风沙磨砺碑身。
然而每当大风掠过碑石,穿过其隙,便会发出奇异而磅礴的声响:
时而如战鼓轰鸣,壮怀激烈;时而如海潮奔涌,绵绵不绝;
时而如雷火交加,威震寰宇。
仿佛那场远征的壮烈、将士的热血,与之后播撒的文化种子,都已化为不朽的能量与记忆,长眠于此,亦长鸣于此,永世传颂。
——(据《共儒院随军录·风物志》载:
西征大军班师时,骆驼队满载百筐西域特有的沙棘种苗。
种苗植于帝京郊野,竟格外适应,茁壮成长,结出的果实赤红饱满,坚硬如铁,敲击时其声沉厚悠远,如远方雷鼓。
帝京百姓视若珍宝,称其为“疯火棘”,以此纪念疯军西征之丰功伟绩。
棘果初尝酸涩,回味却甘醇绵长,恰似那征途之路,先苦后甜,令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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