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张铁生被楼上隐约的说话声唤醒,他走上楼梯,看到李锐正站在客厅里,脚边还放着一个黑色的旅行箱,神色严肃地和沈明宇说着什么。
沈明宇注意到他,对李锐稍作停顿,言简意赅地对张铁生道:“醒了?餐厅给你留了午餐,等下吃完来书房。”
张铁生点点头,去餐厅很快吃完了东西。他放下碗筷,径直上了二楼书房。
沈明宇已经坐在书房里,沈安宁的魂体也在一旁凝聚。
张铁生反手带上门。沈明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切入正题:“你找位子坐。有件事,我必须在你这里得到确认。”
“是关于李锐的。”沈明宇看着他,眼神锐利,“这段时间,你和他接触不少。以你的观察,你觉得他……怎么样?”他顿了顿,补充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他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对安宁开枪的人?”
张铁生几乎没有犹豫,摇了摇头:“不像。”
“理由?”沈明宇追问,他需要了解这个判断形成的依据。
“性格和反应。”张铁生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得更审慎些,“从我住进这里开始,他与我的沟通、以及对我的照顾,都很自然。如果他是参与者,面对我这个追查真相的人,即便伪装得再好,也难免会有一丝戒备或审视。但他没有,他的反应很直接,也很……坦荡。”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重要的是,他对你的忠诚是写在脸上的。每次你交代的事,他执行起来毫不犹豫,甚至有点……过度积极。这样的人,不太可能在你妹妹的事上背叛你。他不是那种能在枪口前冷静开枪的人——他的情绪太外露,藏不住那么深的恶意。”
沈明宇沉默地听着,这些观察与他自己的判断不谋而合。李锐的忠诚和相对简单的思维模式,确实与策划或执行如此冷血阴谋的形象相去甚远。
“但是,”张铁生话锋一转,点出了关键,“他案发当天打给赵刚的那个电话,嫌疑没有洗清。这是绕不过去的疑点。”
“我知道。”沈明宇的眼神沉静下来,仿佛下定了决心,“所以,我需要当面问清楚。”
他拿起手机,语气平静如常:“李锐,来我书房一趟。”
他的话音未落,沈安宁的魂光便微微一闪。她与沈明宇目光短暂交汇,下一瞬,她的魂体便向后一退,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背后的墙壁,从书房中消失。
很快,书房门外响起轻快而熟悉的敲门声。
“进来。”
李锐开门而入,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阳光的笑容:“沈总,您找我?”他的目光扫过坐在一旁的张铁生,友好地点了点头。
沈明宇看着他,没有绕圈子,但语气缓和,更像是在确认一个团队内部的关节:“李锐,你也请坐。有个细节需要跟你核实一下。”他的目光平静却专注,“是关于我妹妹出事那天,下午案发前,你用加密线路联系赵刚的那通电话。还有印象吗?当时是什么情况?”
感受到沈明宇语气中的认真,李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随即进入了汇报状态。他被这个关于许久之前细节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困惑和努力回忆的表情:“这么久的事了……突然问我,我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
他皱起眉头,嘴里无意识地嘀咕着:“给赵队打电话的……那天下午啊……那好像是星瀚号刚回来没多久……”他猛地一顿,像是记忆的闸门被冲开,眼神骤然清晰起来。
“噢,我想起来了!”李锐的语气变得肯定,“是在总部,董事长亲自吩咐的!那天下午,他好像刚结束一个重要会议,从顶层办公室那边出来,脸色很沉。刚好我也在走廊,他就叫住我,说星瀚号上有件‘私人物品’必须立刻处理掉,让我立刻联系赵队,安排最可靠的人上船。具体位置和物品,上船后听对接人指示。要求是动作要快,要干净。”
他看向沈明宇,眼神坦诚,带着一丝回忆任务时的专注:“董事长当时语气非常急,我没敢多问,只记得他强调了‘私人物品’和‘立刻处理’。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在哪儿,我没经手,也不知道。我领了命,马上就给赵队打电话,想让他立刻派人。但是电话没打通!一直没人接,我估计赵队当时在开车或者不方便……”
“然后你怎么做的?”沈明宇追问,心跳不自觉加速。父亲亲自下达的、关于星瀚号的紧急指令……这太不寻常了。
“我联系不上赵队,又不敢耽误董事长的事。”李锐语速加快,重现当时的紧迫,“我就立刻打了电话给战熊,让他马上跑一趟星瀚号,并且告诉他上船后听现场对接人指示,处理一件东西。战熊接了指令就去了。后来他回报说‘东西已经按现场指示处理妥当’,我就向董事长复了命,这事就算结了。”
沈明宇深深地看着李锐。这番说辞,与许棠查到的“未接来电”记录完全吻合,更重要的是,它将一个模糊的疑点,指向了一个明确且危险的方向——父亲沈振宏,在案发当天,急于掩盖星瀚号上的某个秘密,而这个秘密重要到需要动用影卫队长去处理一件“私人物品”!
李锐的行为,完全是在执行一道来自最高层的、看似异常但无法质疑的紧急指令。他联系赵刚是奉命,联系不上后当机立断让战熊执行,展现的是其作为护卫的效率和应变,而非参与阴谋的迹象。
“战熊现在人在哪里?”沈明宇继续问道。
李锐立刻回答:“他和我的另一名队友山猫,按照您之前的安排,负责别墅外围的警戒岗,就在附近待命。”
“叫他过来。”沈明宇的语气不容置疑。
“明白!”李锐没有丝毫迟疑,拿出内部通讯器,快速下达了指令。
过了几分钟,门外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敲门声也随之响起。
“进来。”
门被推开,战熊那壮硕的身影走了进来。他冲沈明宇和李锐点了点头,然后沉默地站定,目光带着询问看向沈明宇。
“战熊,”沈明宇直接开口,“安宁出事那天,李锐让你上一趟‘星瀚号’。你把当时你接到指令后,从头到尾做的每一件事,都原原本本说一遍。”
战熊看向李锐,李锐对他肯定地微一点头,示意他如实汇报。
“是。”战熊转回目光,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稳地开始叙述:“那天接到头儿指令,让我立刻去星瀚号,说上船后会有人告诉我具体做什么。我到了码头,有个穿船员制服的人在舷梯边等着,他递给我一张房卡,让我‘到蓝珊瑚套房,找一小件私人物品’。”
“你怎么做的?具体找到了什么?”沈明宇追问,目光紧锁着他。
“我拿了房卡,直接去了套房。”战熊语气平稳的继续说道,“房间里没人。我也不知道具体要找什么,就在房间里系统地翻找——床头柜、衣柜、沙发缝隙,都查了一遍。最后,在浴室洗手池的大理石台面边缘,靠墙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块表。”他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个容易被忽略的位置,“它卡在那儿,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然后?”沈明宇继续追问。
“找到后,我就拿着表立刻下船,找到了那个还在原地等我的船员,把表交给他,问他‘是这个?’”战熊说道,“但他接过去看了一眼,确认了,然后把表塞回我手里,只说了一句:‘物理拆解,零件分开扔远点,确保沉底。’”
“所以,是你亲手处理的?那个船员呢?”
“是我亲手拆的。”战熊点头,“我按他说的,在码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开始动手。他就站在旁边看着,直到我把表盘、表壳、机芯、表带全部分开,然后走到不同的位置,亲眼看着所有部件都扔进海里沉下去,他才转身离开。之后,我向头儿汇报任务完成。”他顿了顿,再次强调,“我只负责执行找到并销毁的任务。那表具体是谁的,为什么必须这样处理,我不清楚。”
“表有什么特征?”沈明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战熊浓密的眉毛拧紧,努力回忆着:“一块男士手表,金属表带,看起来很高级,价值不菲。表盘颜色比较深……背面,”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捕捉更清晰的记忆,“好像刻了字,还有数字。但当时任务要求是尽快处理,我没有细看。”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辛苦了。战熊,你先回岗位。”沈明宇对战熊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是,沈总。”战熊干脆地应道,关上门转身离开。
将李锐和战熊的叙述结合起来,一条清晰的指令链浮出水面:沈振宏亲自下令,李锐忠实传递,船员确认目标,最后由战熊执行销毁。整个过程环环相扣,指令与执行层级分明,信息被严格分割,确保每个环节只知局部而不知全貌,体现出下达指令者极高的谨慎和老辣。
沈明宇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驱散胸腔内因这个确证而翻涌的复杂情绪。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父亲在案发当天下午,紧急调动人手处理星瀚号上的“私人物品”;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段,母亲那边,通过周凯,也以“特殊捐赠品”安全评估为由,调走了钱斌……父亲和母亲,在安宁死亡的那个下午,似乎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动用着家族的影卫力量。这两条看似平行的行动线,背后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这个想法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不过至少,李锐的嫌疑洗清了。这个结论让沈明宇紧绷的神经稍缓。他收敛心神,目光扫过安静等待的李锐,又转向张铁生,最后对着空无一物的书房角落,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唤道:
“安宁,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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