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仿佛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门外是即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战场,门内则是暴风雨前最后一片短暂而压抑的宁静。
这间临时休息室狭小而简陋,与林薇薇那间带有独立化妆间和沙发的专用休息室天壤之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掉漆的木质梳妆台和一把看起来不太稳固的折叠椅。墙壁是冰冷的白,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投下惨白而均匀的光,将林晚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仿佛吸走了。
她并没有坐下,而是走到房间中央,静静地站着,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试图将翻涌的仇恨与冰冷的决意压入丹田;每一次呼气,都试图将前世的恐惧与残存的软弱彻底排出体外。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像战鼓般催人奋进。掌心里还残留着刚才与林薇薇短暂交锋时的冰冷触感,那句“风大闪了舌头”在脑海中回响。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在林薇薇心中埋下了一颗疑虑的种子,但这还远远不够。
“笃笃笃——”
短促而有力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林晚意倏地睁开双眼,眸中所有情绪瞬间收敛,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节目组黑色制服、戴着耳麦的年轻女场务探进头来,语气公式化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林晚意小姐,请跟我去候场区准备,直播马上开始。”
“好的。”林晚意微微颔首,声音平稳。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苍白,瘦削,但脊背挺直如松,眼神锐利如鹰。黑色长裙像一道沉默的阴影,将她与这个浮华的世界隔开,也仿佛是她为自己披上的战袍。
她拉开门,跟着场务走入光线明亮的走廊。
走廊如同一条蜿蜒的血管,连接着后台的各个功能区。 空气中弥漫着化妆品、发胶和一种名为“紧张”的无形物质混合的复杂气味。来往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手持对讲机,语速飞快地沟通着各个环节,脸上都带着高度集中的忙碌。模特们穿着各种夸张而华丽的服饰,在设计师或助理的陪同下,像一群即将登台表演的珍禽异兽,紧张地检查着妆容和衣饰的每一个细节。
林晚意的出现,引来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注视。
她的简约打扮在这种场合显得格格不入,但她身上那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几个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的选手在她经过时,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好奇、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关于她“林家真千金”却不受宠,以及可能“水平一般”的传闻,早已在这个小圈子里流传。
林晚意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如同最冷静的侦察兵,将地形和潜在因素刻入脑海。她看到不远处,林薇薇被她的专属化妆师、造型师以及两个助理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苏婉清正亲自帮她整理着并不存在的碎发,眼神里满是骄傲和鼓励。林建国和林浩然则站在稍远的地方,与节目组的制片人低声交谈着,显然是在为林薇薇打点关系。
一派和谐,与她这边的形单影只形成残酷对比。
林薇薇透过人群的缝隙,也看到了林晚意。她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带着一丝挑衅的微笑,无声地用口型说道:“等着。”
林晚意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这种无视,比任何反击都让林薇薇感到恼怒。
场务将林晚意引到了候场区。这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区域,用临时隔板分开,已经有不少选手和他们的团队在此等候。巨大的液晶屏幕悬挂在墙壁上,正实时转播着前台的情况——主持人正在用热情洋溢的语调介绍着今晚的评委和比赛规则,台下坐着黑压压的观众,闪光灯此起彼伏。
气氛凝重而充满期待。
林晚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背靠着冰冷的隔板,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口袋里U盘坚硬的轮廓,那是她今晚唯一的武器,也是她复仇的基石。
“哟,这不是林大小姐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的团队呢?”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晚意侧头,看到一个穿着哥特风格礼服、妆容浓艳的年轻女子,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记得这个女人,叫艾米,一个以言辞刻薄、善于抱大腿而闻名的小设计师,前世没少跟着林薇薇对她冷嘲热讽。
“不需要。”林晚意言简意赅,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艾米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讽刺道:“也是,有林家做后盾,哪里需要什么团队。不过,我听说薇薇小姐这次的作品可是得到了王振山大师的亲手指点,看来今晚的冠军是毫无悬念了。有些人啊,就别不自量力了,早点认清自己的位置比较好。”
这话意有所指,周围几个竖起耳朵听的选手也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若是前世,林晚意或许会感到难堪和愤怒。但此刻,她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了艾米一眼,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王大师的眼光,自然是‘很好’的。”她淡淡地说,特意在“很好”二字上微微停顿,带着一种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深意,“至于冠军,比赛还没开始,何必急着下定论。”
她平静无波的态度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让艾米一时语塞,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急躁的傻瓜。
就在这时,现场导演的声音透过每个候场区的小喇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选手注意!最后三十秒倒计时!检查麦克风和个人物品,按照号码牌顺序准备登场!”
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止了交谈,开始最后一遍整理自己的仪容,深呼吸,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林晚意也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她伸手,再次确认了一下裙摆暗袋里的U盘,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让她无比安心。她调整了一下别在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确保其处于正常工作状态。
前台,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充满了煽动性:“……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晚的各位设计新星,闪亮登场!”
激昂的音乐响起,候场区入口的灯光骤然亮起!
工作人员迅速引导着排好顺序的选手们,依次走向那灯火通明、汇聚了所有目光的舞台入口。
林晚意的号码排在中间靠后。她看着前面的选手,或紧张,或自信,或昂首挺胸,或步履虚浮地走入那片光海之中,接受着台下观众的欢呼与审视。
她的心跳平稳,目光沉静。
她不是去接受审判的。
她是去……审判他人。
终于,轮到她前面的选手出场。
工作人员向她打了个手势。
林晚意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晃过的、评委席上王振山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以及台下林家席位那片区域。
然后,她迈开脚步,没有丝毫犹豫,踏着坚定的节奏,从容不迫地,走入了那片足以吞噬一切,也能成就一切的、璀璨而残酷的聚光灯下。
她的身影出现在舞台入口的瞬间,台下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
不同于其他选手的华丽繁复,她那一身极简的黑色,在绚烂的舞台背景下,像一道沉静的墨痕,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却又无比吸引人的神秘与力量感。
镜头立刻捕捉到了她,特写画面出现在现场大屏幕和无数观众的直播设备上。
那张清丽而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讨好或紧张的笑容,只有一片近乎淡漠的平静。唯有一双凤眼,在强光的照射下,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又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随时准备将所有的污秽与阴谋吞噬。
她走向舞台中央指定的位置,站定。身姿挺拔如竹,无视了旁边林薇薇投来的、掺杂着嫉恨与等着看好戏的复杂目光。
狩猎的号角,已经吹响。
而她,才是今晚真正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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