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城市刚从夜色里苏醒。陈东坐在车里，看着宏达商贸大楼的玻璃门映出灰蒙蒙的天光。司机把车停稳，回头问要不要等。他摇头，推开车门。
八点四十五分，前台登记了他的身份信息。办公区在六楼，电梯上升时他盯着数字跳动，没说话。出来后走廊安静，只有打印机偶尔响一声。王德海的办公室在尽头，门开着，人正低头翻文件。
“陈处长这么早？”王德海抬头，脸上挤出笑，动作却慢了半拍。他站起身，领带歪着，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耳垂。
“有点事想跟你聊聊。”陈东走进来，把公文包放在沙发边，“关于你们公司和执法单位的合作情况。”
王德海点头，请他坐下，倒水时手有些抖。杯子碰上茶几发出轻响。
“我知道你们最近搞了个合规调研。”他说，“我们一向守规矩，合同都齐全，流程也经得起查。”
“我相信流程没问题。”陈东接过水，没喝，“但我想知道的是，有没有一些……不在合同里的安排？比如某些‘外勤补助’，或者事故拖车指定去某几家修理厂？”
王德海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叹气：“陈处长，话不能这么说。企业做服务，总得让人配合吧？逢年过节送点慰问品，也是人之常情。”
“那临江交警中队周强，每个月收你三万五，也算慰问？”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王德海脸色变了，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过了两秒，他放下杯子，声音压低：“这事儿……我不该说的。可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帮兄弟们解决点实际困难。他们任务重，压力大，咱们互相搭把手……”
话没说完，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
王德海看了眼，犹豫一下，还是接了。他走到窗边，背对着陈东，声音很轻，但语气明显紧张。通话不到三十秒，挂断后他站着没动，肩膀绷着。
转回身时，整个人像换了个人。
“陈处长，刚才上面打了招呼。”他声音发干，“这事儿我现在不能谈。你也别再问了，查谁都不好收场。”
“上面？”陈东坐着没动，“哪个上面？”
“我劝你收手。”王德海绕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你要查，就去查公开资料。其他的，不是你能碰的。”
陈东看着他，慢慢把水杯放回茶几。就在对方接电话那几十秒，他已经默念启动系统——意识中玉简微亮，一段音频被悄然截取、封存。
他起身，拎起包：“今天的话，是你自己说的。我没录音，也没记笔录。但如果你哪天想通了，随时可以找我。”
王德海没回应，只站在原地，手指又摸上了耳垂。
走出大楼，陈东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回去。他自己沿着街边走了一段，在一家连锁咖啡馆坐下。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对面市档案馆的侧门。
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连上公共wi-Fi。他登入一个临时加密账号，将昨晚整理的招投标异常数据打包上传至私人云空间。文件名写的是“交通管理信息化建议方案”，密码设为双重验证。
做完这些，他闭上眼，意识沉入玉简。
【调取昨日饭局录音，提取张志明语音样本】
脑海里响起那段熟悉的声音：“小陈啊，咱们地方上资源有限，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
清晰度足够。他将这段音频标记为基准源，再导入从王德海办公室截获的通话片段。背景有轻微电流声，对方刻意压低了嗓音，但语调节奏仍在。
【启用声纹增强模块】
玉简泛起微光，数据流滚动。杂音被逐层剥离，重点频段被放大。低频共振特征显现——那是张志明说话时特有的胸腔震动模式。
匹配度：86.4%。
误差范围低于阈值。系统判定，高度疑似同一发声体。
陈东睁开眼，合上电脑。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键盘上。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加密号码。
“喂？”那边很快接起。
“临江的事，牵出一只‘鼠’，尾巴连着‘蛇’。”他说完就挂了。
侯亮平会懂。现在不需要多解释。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柜台买了杯热咖啡，顺手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回来时发现邻桌两个穿制服的男人在低声说话。
“……说是突击检查，结果提前半小时就通知了。”
“周队昨天还说要去修车，今天突然改口不去了。”
“上头有人打招呼了吧？”
陈东没抬头，慢慢喝了口咖啡。等两人离开后，他才重新打开电脑，调出一张电子表格——临江分局八月以来所有交通事故记录，按拖车去向分类统计。
其中三家修理厂承接了七成以上业务，而它们的法人代表，均与宏达商贸存在股权关联。
他又点开另一份文档：张志明分管科室近三年考核评定名单。凡是评分突增或排名跃升的单位，其负责人几乎都在近期获得了提拔或表彰。
最后一页附着一张扫描件——某次季度总结会的签到表，张志明的名字下方，是其下属签字确认的数据报表。
时间戳与第52章发现的“8:10出警案”完全吻合。
他关掉设备，把U盘放进鞋垫夹层。走出咖啡馆时，阳光已经铺满整条街道。
十一点十七分，他站在市局信访大厅门口，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您好，我是省公安厅工作人员，想调阅一下临江交警中队近半年的事故处理台账，请问归档在哪里？”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您稍等，这个需要审批流程。”
“我已经提交了电子申请，编号是hdA。”
“哦……这个啊。”对方语气变得迟疑，“系统显示审批通过了，但材料目前不在库房。”
“去哪儿了？”
“被借走了，说是纪检组要查案底。”
“谁批准的借阅？”
“这……我得查一下记录。”
“麻烦快点。”陈东盯着马路对面一辆缓缓驶过的黑色轿车，“我现在就在楼下等着。”
对方应了一声，电话里传来翻纸的声音。
几秒钟后，回答传来：“借阅单上盖的是分管副局长的章，签字人是……张志明局长。”
陈东握着手机，目光落在那辆车停下的一瞬。副驾驶车门打开，周强低头钻了进去，神情慌张。
车窗升起，车辆启动，朝城东方向驶去。
他没有追，也没有叫人拦截。只是站在原地，听着电话里还在解释审批流程的声音，一字一句听完了全过程。
然后挂断，把手机反过来扣在掌心。
他知道，这张网已经开始收紧。而拉线的人，刚刚露出了第一道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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