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红灯亮了整整六个小时。
陆延舟躺在手术台上,颅骨被打开,颅内血肿被一点点清除。神经外科医生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这个手术风险太大,稍有不慎,病人就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或者成为植物人。
手术室外,陈默坐在长椅上,双手合十,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起陆延舟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念念和孩子出了事,我活着也没有意义。”
现在,苏念那边中毒的消息已经传来,孩子危在旦夕。如果陆延舟醒来知道这个消息……
陈默不敢想下去。
与此同时,产科病房里,气氛同样紧张。
温言站在苏念床边,手里拿着那份毒素检测报告,脸色阴沉得可怕。安娜医生站在他旁边,同样表情凝重。
“甲基汞。”温言指着报告上的一个词,“这种毒素会通过胎盘屏障,直接作用于胎儿的中枢神经系统。即使现在清除毒素,孩子出生后也可能有严重的智力障碍或神经发育问题。”
苏念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她的手紧紧按在小腹上,那里已经能感觉到微微的隆起——孩子快八周了,正在她身体里顽强生长。
“药是怎么被污染的?”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锋利。
安娜医生深吸一口气:“我们查了监控。过去三天,负责给您配药的护士是丽莎,她在医院工作了五年,记录良好。但昨天她休息时,药房有一段十分钟的监控空白——有人切断了电源。”
“十分钟,足够换掉一瓶药了。”温言冷声道。
“是谁?”苏念问。
安娜医生和温言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沉默了几秒。
“医院正在调查。”安娜医生最终说,“但苏小姐,我认为您现在最需要的是治疗。我们需要立刻给您做血液净化,清除体内的毒素。但这个过程对胎儿也有风险……”
“孩子会怎么样?”苏念打断她。
“血液净化过程中,药物可能会通过胎盘影响胎儿。而且您现在身体虚弱,治疗本身就有风险。”安娜医生顿了顿,“但如果不清除毒素,孩子肯定保不住,您的肝脏也会受到永久性损伤。”
两难。
又是两难。
苏念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每一次,她都要面临这样的选择?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她在赌命?
“做。”她睁开眼睛,眼神里有种近乎疯狂的坚定,“但我要你们保证,尽一切可能保住孩子。”
“我们会的。”温言握住她的手,“念念,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血液净化安排在当天下午。
苏念被推进治疗室时,路过神经外科的楼层。她看见了坐在手术室外的陈默,他低着头,肩膀在微微颤抖。
陆延舟怎么样了?
她想问,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治疗室里很冷,各种仪器闪着冰冷的光。护士给苏念接上透析管时,她看着鲜红的血液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经过机器净化,再流回去。
那个机器会清除她血液里的毒素,也会清除一些对孩子有益的物质。
但她别无选择。
“宝宝,”她在心里轻声说,“妈妈对不起你。但妈妈必须这样做,否则我们都会死。”
治疗进行了三个小时。
期间苏念一直清醒着,她能感觉到孩子在动——很微弱,但确实在动。那是生命的力量,顽强得令人心疼。
治疗结束时,她几乎虚脱。护士推她回病房时,她在电梯里又吐了,这次吐出来的是绿色的胆汁。
“苏小姐,您需要休息。”护士担忧地说。
苏念摇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陆延舟……手术结束了吗?”
护士愣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手术结束了,但陆先生还没醒。医生说他脑水肿很严重,需要观察48小时才能确定是否脱离危险。”
48小时。
苏念闭上眼睛。
她能等,但孩子能等吗?
回到病房,温言已经在等她了。他手里拿着最新的b超报告,表情比之前缓和了一些。
“好消息是,胎心还在。”他把报告递给苏念,“坏消息是,胎儿发育明显迟缓。正常的八周胎儿应该有1.5厘米左右,你的孩子只有1.1厘米。”
苏念看着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眼泪又掉了下来。
“还有希望吗?”她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有。”温言在她床边坐下,“但你需要绝对的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还有,从今天起,你所有的食物、药物、甚至输液,都必须经过我的检查。”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锋利:“下毒的人还没找到,我们不能冒险。”
苏念点点头,然后突然问:“温言,你觉得……是谁?”
温言沉默了很长时间。
“周婉华有动机,也有能力。”他最终说,“但她应该不会这么蠢,在医院的药里下毒,太容易查了。”
“那会是谁?”
“我不知道。”温言站起来,走到窗前,“但念念,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这场战争,可能才刚刚开始。”
战争。
苏念苦笑。
她只是想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为什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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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神经外科IcU。
陆延舟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开颅手术的伤口还在渗血,纱布裹着他的头,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
他已经昏迷了12个小时。
脑水肿的高峰期正在到来,颅内压监测仪上的数字一直在危险区间徘徊。护士每十五分钟记录一次数据,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
凌晨三点,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颅内压升高!35mmhg!”护士惊呼。
医生冲进来,迅速检查陆延舟的瞳孔:“双侧瞳孔不等大,脑疝!快,准备甘露醇静脉推注!”
抢救进行了二十分钟。
药物注射后,颅内压终于降了下来。陆延舟的呼吸平缓了一些,但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如果明天早上还醒不过来,”医生对陈默说,“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陈默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像个破碎的娃娃一样躺在床上。
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三年前,陆延舟签下苏念捐肝手术同意书时的冷漠。
想起了两年前,陆延舟在苏念父母下跪时说的那句“结婚是恩赐”。
想起了一年多前,陆延舟发现苏念还活着时,那种近乎疯狂的喜悦和悔恨。
现在,这个男人可能真的要死了。
死在他终于明白什么是爱之后。
“陆总,”陈默对着玻璃轻声说,“您不能死。苏小姐和孩子还在等您。您说过要保护她们的,您不能食言。”
病房里,陆延舟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很轻微,但确实动了。
护士注意到了,立刻叫来医生。医生检查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希望:“有反应了。继续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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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苏念醒来时,觉得小腹一阵绞痛。
她按响呼叫铃,护士进来检查后,脸色变了:“宫缩。您有宫缩的迹象。”
“严重吗?”苏念紧张地问。
“还不算强烈,但必须用药抑制。”护士一边说一边准备药物,“安娜医生马上过来。”
安娜医生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让苏念意外的消息。
“神经外科那边说,陆先生有苏醒的迹象。”安娜医生一边检查她的宫缩情况一边说,“虽然还没完全清醒,但对疼痛刺激有反应了。”
苏念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能醒过来吗?”
“医生说希望很大。”安娜医生看着她,“苏小姐,如果陆先生醒了,您打算告诉他孩子的事吗?”
这个问题,苏念已经问过自己很多次。
但每一次,答案都不一样。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
“那我给您一个建议。”安娜医生在她床边坐下,“无论您告不告诉他,都请先照顾好自己和胎儿。您现在的情况,经不起任何情绪波动。”
苏念点点头。
但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
上午十点,温言来查房时,脸色比昨天更难看。
“查到了。”他把一份文件放在苏念床头,“药房断电那十分钟,医院的安保系统被人为干扰了。干扰源来自医院对面的一家酒店,房间是用假身份证开的。”
“能查到是谁吗?”
“正在查。”温言顿了顿,“但念念,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昨天下午,周婉华离开了瑞士,飞回了中国。”
苏念的心沉了下去。
周婉华走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放弃了在这里动手,还是意味着……她有了新的计划?
“还有,”温言的声音更低了,“陆氏集团那边传来消息,周婉华正在联合几个大股东,准备罢免陆延舟的董事长职务。理由是陆延舟重伤昏迷,无法履行职务。”
苏念的手紧紧抓住床单。
她就知道。
周婉华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如果陆延舟醒不过来,她就要全面接管陆家的一切。如果陆延舟能醒来,她也要在他醒来之前,夺走他的权力。
这个女人,从来没有把陆延舟当成儿子。
她只把他当成工具。
“温言,”苏念突然问,“如果陆延舟醒了,但失去了一切,他会怎么样?”
温言看着她,眼神复杂:“我不知道。但念念,那是他的事,不是你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
“是我的事。”苏念打断他,“因为如果陆延舟失去了一切,周婉华就更不会放过我和孩子。她会认为是我们害陆延舟变成这样的,她会用尽一切手段报复。”
温言沉默了。
他知道苏念说得对。
这场战争,从陆延舟爱上苏念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而现在,战争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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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神经外科IcU。
陆延舟睁开了眼睛。
起初视线很模糊,只能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和晃动的光影。然后他听见了声音,有人在说话,但他听不懂——是德语。
他想动,但身体像被钉在床上,完全不听使唤。
“他醒了!”护士用德语惊呼。
医生很快赶过来,用手电筒检查他的瞳孔:“陆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如果能,请眨一下眼睛。”
陆延舟眨了眨眼。
医生松了口气:“很好。您现在在苏黎世大学医院,您刚做完开颅手术,需要绝对静养。不要试图说话,也不要动。”
苏黎世。
念念在的地方。
陆延舟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所有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非洲的矿难,昏迷前的最后意识,医疗专机,还有……在停机坪上看到的念念。
她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手按在小腹上。
孩子。
他们的孩子。
陆延舟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监测仪发出警报声。
“冷静!陆先生,您必须保持冷静!”医生急忙按住他。
但陆延舟控制不住。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嘶哑的声音:“念……念……”
“您想见苏小姐?”医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现在在产科病房,但她的情况也很不好。您需要先稳定下来,才能见她。”
不。
现在就要见。
陆延舟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又摔回床上。
“给他注射镇静剂。”医生对护士说。
冰凉的液体注入静脉,陆延舟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抓住了医生的手,用口型说:
“保……护……她……”
医生看着他眼中那种近乎绝望的哀求,终于点了点头:“我会的。”
陆延舟闭上了眼睛。
但这一次,他不是昏迷,而是睡着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好起来。
因为念念和孩子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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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苏念的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她以为是护士来送药,但抬头看见的,却是坐在轮椅上的陆延舟。
他穿着病号服,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得像鬼,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冷漠锐利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痛苦。
护士推着他进来,低声对苏念说:“陆先生坚持要见您。医生说只能待五分钟。”
然后护士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苏念看着陆延舟,突然发现,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恨吗?
恨。
但恨里,好像还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心疼,悲哀,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念念。”陆延舟先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苏念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在颤抖,“陆延舟,你说对不起,能让我受过的苦少一点吗?能让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吗?”
陆延舟看着她流泪的脸,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能。”他诚实地说,“但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眼神突然变得炽热:“孩子……是我们的?”
苏念点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陆延舟的嘴唇颤抖起来,眼泪从他眼眶滑落,混着头上的纱布渗出的血迹,在脸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我……能摸摸吗?”他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苏念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掀开了被子。
陆延舟推着轮椅靠近,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那里还很平坦,但他能感觉到温度,能感觉到生命的力量。
“宝宝,”他对着她的肚子轻声说,“我是爸爸。对不起……爸爸来晚了。”
苏念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但眼泪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陆延舟的手上。
“念念,”陆延舟抬起头,看着她,“我会用我的命保护你们。我发誓。”
“你的命?”苏念笑了,笑声里满是苦涩,“陆延舟,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三年前,是我给你的。”
“所以现在,”陆延舟握住她的手,“我把命还你你。连同我的一切,都给你孩孩子。”
苏念想抽回手,但他握得很紧。
“别原谅我。”陆延舟看着她,眼神里有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我不配被原谅。但请你……让我保护你们。这是我唯一还能为你做的事。”
门外传来敲门声,护士推门进来:“时间到了,陆先生必须回病房了。”
陆延舟最后看了苏念一眼,然后松开手,让护士推着他离开。
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苏念听见他用尽力气说:
“等我……好起来。”
门关上了。
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
苏念躺在床上,手轻轻按在小腹上,那里还残留着陆延舟手掌的温度。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恨了三年,等了三年,挣扎了三年。
现在他终于来了,带着满身伤痕和迟来的忏悔。
但她还能相信他吗?
还敢相信他吗?
第二天早上,苏念醒来时,发现病房里多了一个人——周婉华又回来了,此刻正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到苏念醒来,周婉华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苏念,我们谈谈条件。
只要你签了这份放弃孩子抚养权的协议,我就告诉你,是谁在你的药里下了毒。否则,那个人还会继续动手——下一次,可能就不是毒素,而是直接要你和孩子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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