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合成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在每一个幸存者心头敲响。八分钟。四百八十秒。在平常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在此刻却如同横亘在生与死之间的一道天堑。
“‘方舟协议’进入跃迁预充能状态,所有非必要能源优先供给引擎……包括……维持‘秩序领域’的辅助能源。”博士看着控制台上瞬间暴跌的领域稳定系数,声音干涩。屏幕上,代表领域强度的光晕正从璀璨的乳白色迅速褪向淡薄,甚至开始出现闪烁的虚影。
几乎在提示音落下的同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更加狂暴的撞击,狠狠砸在入口大门的位置!失去了“方舟协议”稳定能量支持的秩序领域,光壁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即将碎裂般的刺耳呻吟!一道清晰的、蛛网般的裂纹,以撞击点为中心,在光壁上迅速蔓延开来!
“领域要撑不住了!”疤脸独眼赤红,咆哮着将鱼叉枪里最后一支普通钢矛射向光壁裂纹最密集处——一只刚刚将覆盖着结晶的拳头砸进来的、巨型凋零者的眼眶!钢矛深深没入,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嚎,暂时后退,但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光壁的强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原本半透明的壁垒变得稀薄,外面那些扭曲、疯狂的怪物身影越来越清晰,嘶吼和刮擦声如同就在耳边!更多的裂隙不断出现,如同破裂蛋壳上的纹路,越来越多的攻击穿透进来!
“收缩防线!围绕控制台和巨树核心!”铁颚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极快。他挥舞钢管,将一道穿透进来的幽蓝能量吐息砸散,灼热的能量残余溅在他的手臂上,立刻留下焦黑的痕迹,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幸存者们被迫放弃了大门口的防御阵地,快速向能源核心室中央后退。防线收缩,意味着他们需要防御的面积变小,但也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战略纵深,一旦被突破,将再无退路!
幽影的身影在收缩的防线边缘急速闪动,她的短刃划出冰冷的弧线,将两只试图从侧面裂隙钻入的、形如金属蜘蛛的掠影切成了碎片,但她的动作明显比之前滞涩了一丝,呼吸也略显急促。长时间的极限防御和战斗,对每个人都是巨大的消耗。
礁石沉默地挡在昏迷的马库斯和控制台前,他的钢管每次挥出都带着沉闷的风声,精准地格挡或砸碎任何靠近的攻击。他的脚下已经躺倒了好几具怪物的残骸。
林薇紧紧护在肖飞身前。肖飞在“方舟协议”启动后,终于无法再维持秩序领域,整个人脱力般向后倒去,被林薇死死扶住,靠在光之巨树裸露在外的、温润的能量根须上。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有些涣散,维持领域带来的精神透支几乎榨干了他。共鸣石紧贴着他胸口,光芒柔和,仿佛在默默滋养着他枯竭的生命力。
“进度!充能进度!”铁颚一边用钢管架住一只突破防线、挥舞着骨刃的敏捷型凋零者,一边头也不回地吼道。
“37%!充能在加速,但外面的攻击强度也在提升!”博士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手忙脚乱地操作着,试图调动船体内部可能残存的、非关键的防御系统,哪怕只能延缓几秒钟也好。
砰!砰!砰!
密集的撞击声如同死亡的鼓点。秩序领域的光壁已经薄如蝉翼,裂纹遍布,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透过裂隙,能看到外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幽蓝光芒和扭曲身影,如同汇聚的毁灭潮汐,只待堤坝溃决的瞬间,便将一切淹没。
“妈的!跟它们拼了!”疤脸独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扔掉了打空弹药的鱼叉枪,从背后抽出一把用怪物腿骨和金属片打磨而成的、布满倒刺的砍刀,怒吼着冲向一道刚刚被撕开较大裂隙的地方,如同磐石般堵在那里,砍刀挥舞得如同风车,将试图涌入的怪物硬生生劈退!粘稠的黑色血液和破碎的肢体四处飞溅!
但他的勇武无法改变大局。防线在绝对的数量和疯狂面前,如同暴风雨中的沙堡,正在被一点点蚕食、瓦解。
一只体型瘦小、速度极快的掠影,如同鬼魅般从幽影的刀光缝隙中钻过,直扑向靠在巨树根须上的肖飞和林薇!
林薇瞳孔收缩,骨刃下意识地挥出!
但她的速度,慢了!
眼看那散发着幽蓝寒光的利爪就要触及肖飞的喉咙——
咻!
一道银光后发先至!
是幽影!她在千钧一发之际,甩出了手中的一把短刃!短刃精准地钉穿了那只掠影的核心,将其牢牢钉在了旁边的仪器外壳上!
但为此,幽影的侧翼露出了空档!另一只挥舞着沉重金属臂的凋零者抓住机会,狠狠一拳砸在了她的肩胛位置!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幽影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跌飞,撞在控制台上,喷出一口鲜血,冰灰色的瞳孔瞬间黯淡下去,挣扎了几下,竟没能立刻爬起来。
“幽影!”小鼠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防线,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更多的怪物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那个缺口蜂拥而至!
铁颚和礁石试图回援,但各自都被数只强大的怪物死死缠住,分身乏术!
疤脸独眼怒吼,想要回身,却被三四只凋零者不要命地扑上来抱住,一时难以脱身!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就在这最后防线即将崩溃的瞬间——
靠在巨树根须上的肖飞,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力气,猛地睁开了眼睛!那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疲惫与涣散,只剩下一种燃烧到极致的、与这片土地共存亡的决绝!
他没有去看那些涌来的怪物,而是猛地抬起手,再次按在了胸口那枚共鸣石上!
但这一次,他并非引动秩序领域,也不是发动攻击。
他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生命力、所有对同伴的守护、所有对这片土地的眷恋与不甘……化作最纯粹、最原始的一个意念,通过共鸣石,如同最后的呐喊,轰向了那棵光之巨树,轰向了那正在充能的“方舟协议”核心!
“带他们……走!!!”
这不是命令,而是……献祭!是以自身存在为燃料,为这最后的逃生希望,添上最关键的一把火!
嗡——!!!
光之巨树仿佛听懂了这悲壮的祈求,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悲鸣般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殉道般的炽烈!庞大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向树干核心处的“方舟协议”!
控制台上,充能进度条如同打了兴奋剂般疯狂跳动!
65%!78%!92%!……
与此同时,肖飞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淡化,仿佛他的生命 essence 正在被飞速抽离,融入那棵巨树,汇入那逃生的方舟!
“不!肖飞!!”林薇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想要抓住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在自己怀中变得虚幻。
轰隆——!!!
入口处,那早已布满裂纹的秩序领域光壁,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碎!化作漫天飞舞的、如同星尘般的光点!
毁灭的洪流,失去了最后的阻碍,带着吞噬一切的疯狂,朝着能源核心室内残存的幸存者们,汹涌扑来!
而也就在这一刻——
控制台上的进度条,猛地跳到了100%!
叮——!!!
那声清脆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却仿佛带着一丝悲怆。
“‘方舟协议’跃迁充能完毕。坐标锁定……未知星域。倒计时:3……2……1……”
冰冷的合成音中,光之巨树核心处的“方舟协议”装置爆发出吞没一切的、纯粹的白光!
那白光并非仅仅来自装置,更仿佛来自于肖飞那变得近乎透明、却带着释然微笑的……最后身影。
“跃迁……启动。”
白光,吞噬了所有人的视野,吞噬了疯狂涌来的怪物,吞噬了这艘承载了太多牺牲与希望的……信天翁号。
破碎海岸上空,那根连接天地的幽蓝光柱——“腐化之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发出了更加暴怒和焦躁的咆哮,无尽的幽蓝能量如同触手般伸向信天翁号所在的位置,却……
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以及,一缕若有若无、仿佛跨越了时空传来的、带着无尽眷恋与决绝的……
“活下去。”
声音消散。
光芒散尽。
只有破碎海岸永恒的浪涛,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文明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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