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私藏的酒壶,像一颗毒瘤,在看似平静的营地表面下悄然滋生。他自以为隐蔽,每次只敢在无人注意时,背过身去偷偷抿上一小口。那辛辣的液体带来的短暂麻痹和虚幻的掌控感,成了他在这绝望处境中唯一的慰藉和秘密武器。他甚至开始用一种隐秘的、带着优越感的眼神观察其他人,尤其是肖飞,仿佛掌握了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底牌。
肖飞确实注意到了异常。周峰身上偶尔飘出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酒精气味,以及他偶尔过于“安分”的姿态,都让肖飞心中的警惕又提高了一层。但他没有立刻戳破。在资源极度匮乏、人心脆弱的当下,贸然引爆一个内部矛盾,风险难以预料。他选择了沉默,只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周峰和那日渐减少的公共物资上。
第二天,探索队依旧早早出发。肖飞带着赵医生、李铭和王强,沿着溪流向上游更深处探索,希望能找到更近的水源或更适合扎营的地点。林薇则继续带着小雅和孙伟,在营地附近尝试用找到的较大叶片和残破的塑料布搭建简易的雨水收集装置。
周峰依旧被留在营地看守火堆,以及……继续他那效率低下的“编织工作”。
然而,就在探索队离开后不久,一直表现得很安静、甚至有些怯懦的小雅,在帮助林薇搬运棕榈叶时,脚下一滑,从一处不高的岩石上摔了下来。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伴随着沉闷的落地声。
林薇和孙伟赶紧跑过去。小雅抱着自己的右脚踝,疼得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雅!你怎么样?”林薇蹲下身,急切地问。
“脚……脚踝……好痛……”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连碰都不敢碰受伤的部位。
林薇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只见小雅的右脚踝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皮肤发红,显然是扭伤了,而且可能伤到了韧带。
“别动,可能是扭伤了。”林薇按住她,心里一沉。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伤病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她立刻看向坐在窝棚边的周峰,“周峰!快过来帮忙!小雅摔伤了!”
周峰正沉浸在自己那点隐秘的享受中,被林薇一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了捂裤兜,这才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过来。他看了一眼小雅肿起的脚踝,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扭伤了?那怎么办?我又不是医生。”
“我们需要固定她的脚踝,需要夹板和绷带!”林薇急道,“你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木棍或者板子,要直一点的!快啊!”
周峰撇了撇嘴,似乎对林薇命令式的语气很不满,但看着小雅痛苦的样子和林薇焦急的眼神,他还是不情不愿地转身,在营地周围磨蹭着寻找起来。
他心里惦记着裤兜里的酒壶,搜寻得心不在焉。随手捡起几根树枝,不是太弯就是太脆,根本不能用。阳光越来越毒,他腿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烦躁感越来越强。
“妈的,真麻烦……”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目光扫过那些行李残骸,突然灵机一动。他记得昨天翻找的那个箱子里,好像有几本厚厚的、硬壳封面的书?用书来做夹板,似乎比树枝更合适?
他立刻拄着拐杖,快步走向那个箱子。果然,那几本精装书还在,虽然被海水泡得有些变形,但硬壳依旧结实。他抽出两本最厚的,又扯了几条从破衣服上撕下的布条,转身往回走。
然而,就在他弯腰拿书的瞬间,裤兜里那个沉甸甸的酒壶滑了出来,“哐当”一声掉在沙地上。
周峰脸色一变,慌忙弯腰去捡。
可是已经晚了。
一直关注着他动向的林薇,清晰地看到了那个从周峰裤兜里掉出来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精致酒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怒火混合着冰冷的失望瞬间冲上头顶!
“周峰!”林薇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那是什么?!”
周峰手忙脚乱地捡起酒壶塞回兜里,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强装的镇定覆盖:“什么是什么?捡点有用的东西不行吗?”
“酒!那是酒,对不对?”林薇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周峰,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他刺穿,“你私藏物资?!在大家都快渴死的时候,你私藏了一壶酒?!”
她的声音很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连脚踝剧痛的小雅和旁边的孙伟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峰。
周峰被林薇的气势逼得后退了半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狡辩道:“你……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刚找到的!正准备上交……”
“上交?”林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酒壶,“你刚才偷偷摸摸藏起来的样子,是准备上交?周峰!我们是一个团队!肖飞说过,所有物资必须共享!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团队?共享?”周峰像是被踩到了痛脚,压抑的不满和怨气终于爆发出来,“狗屁团队!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他就能分到更多的肉?我找到的东西,就是我的!这壶酒是我找到的,就是我的!”
他的声音尖锐而扭曲,在空旷的沙滩上回荡。
“你……”林薇看着他自私而狰狞的嘴脸,一时气得说不出话。她终于明白,肖飞为何对周峰始终保持着距离和警惕。这个人,骨子里就没有团队这个概念。
冲突爆发的瞬间,肖飞带着探索队,恰好从丛林边缘走了出来。他们今天的探索依旧不算顺利,只找到了一些酸涩的野果,人人脸上都带着疲惫。
一出丛林,他们就听到了林薇和周峰的争吵声,看到了小雅坐在地上抱着脚踝,以及那剑拔弩张的场面。
肖飞的脚步顿住了,目光瞬间扫过全场,落在了周峰那只下意识捂住裤兜的手上,以及林薇那因愤怒而涨红的脸。
他立刻就明白了。
他没有立刻介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块冰冷的岩石。赵医生、李铭和王强也停在他身后,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内部风暴,脸色各异。
周峰看到肖飞回来,气势先是一窒,随即像是找到了更大的发泄目标,猛地转向肖飞,指着他的鼻子吼道:“肖飞!你回来的正好!你说!凭什么你定的规矩就是规矩?这酒是我找到的,是不是就该归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肖飞身上。
海风吹过,带着咸腥和一丝火药味。
肖飞看着状若疯狂的周峰,又看了看愤怒的林薇、受伤的小雅,以及身后沉默的探索队员。他知道,这道裂痕,已经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
沉默,有时代价更大。
他缓缓向前走去,步伐稳定,目光平静地看着周峰,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规矩,不是为了某个人。”肖飞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海浪声,“是为了让所有人,包括你,能最大可能地活下去。”
他停在周峰面前,两人距离不到一米。
“交出酒壶。”肖飞伸出手,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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