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水晶灯折射出刺目的光，落在陆峥沉沉的眼底，像淬了冰的刀锋。他的目光钉在我攥着纸条的右手上，那力度几乎要将我掌心的薄纸灼穿。我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指尖却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沈知晏端着红酒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晃了晃杯中的液体，猩红的酒液在水晶杯壁上拉出细密的纹路：陆帅说笑了，我与清沅小姐不过是叙旧。他语气轻松，镜片后的目光却飞快地掠过我藏在身后的手。
陆峥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半分暖意。他忽然伸出手，指尖看似随意地拂过我垂在身侧的发丝，动作亲昵得让我浑身汗毛倒竖。叙旧？他重复道，指腹擦过我耳廓时带来一阵战栗，沈老板倒是好兴致，能在我的地盘上，与我的人叙旧。
陆帅言重了。沈知晏往前半步，恰到好处地隔开了陆峥与我的距离，笑容依旧温和，苏小姐是自由身，与旧友交谈，算不得什么越矩之事。
自由身？陆峥挑眉，突然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我往他身边一带。我惊呼一声，撞进他坚硬的胸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硝烟与皮革混合的气息。他低头看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清沅，你说，你是自由身吗？
我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探究目光，那些穿着笔挺军装或精致礼服的男女，此刻都成了沉默的看客。屈辱感像潮水般涌来，我挣扎着想推开他，腰上的手却箍得更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陆帅，我咬着牙，声音因愤怒而发颤，男女授受不亲，请你放手。
授受不亲？陆峥低头，温热的气息喷在我额角，在你把这张纸条藏起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授受不亲？
他的话如同一记惊雷，炸得我脑中一片空白。他看到了？什么时候？
沈知晏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陆帅误会了，我只是给清沅小姐留了个地址，方便日后拜访。
拜访？陆峥松开箍着我腰的手，却转而握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沈老板的拜访，倒是别出心裁。他说着，竟拉着我转向沈知晏，清沅，既然是旧友，不如敬沈老板一杯？
侍女适时递上一杯红酒，陆峥将酒杯塞进我手里，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的手背。我端着酒杯，指尖冰凉，看向沈知晏时，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沈先生，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好久不见，敬你。
沈知晏举起酒杯，与我轻轻一碰，玻璃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目光却始终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陆峥站在我身侧，手臂状似随意地搭在我肩上，将我圈在他的势力范围内。说起来，他忽然开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家常，清沅来我这里有些日子了，还没好好带你出去走走。明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去城外的马场看看？
马场？我心中一凛。陆峥的马场位于军事管制区，守备森严，他突然提出要带我去那里，是何用意？
沈知晏抢先一步开口：马场？陆帅真是好兴致。不过清沅小姐身子娇弱，怕是受不了马背上的颠簸。
陆峥挑眉，看向我，清沅，你觉得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像无数根针，刺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知道，这是陆峥的试探，试探我与沈知晏的关系，也试探我的态度。
我……我攥紧手中的酒杯，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全凭陆帅安排。
说出这句话时，我看到沈知晏端着空杯的手微微一僵。而陆峥，则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满意，又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兴味。
很好。他拍了拍我的肩，终于收回了搭在我肩上的手，那就这么定了。他转向沈知晏，笑容里多了几分冷意，沈老板若是没事，就请自便吧。我和清沅，还有些私事要谈。
这是下逐客令了。沈知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里有担忧，有不甘，还有一丝隐晦的警告。他微微颔首：那我就不打扰陆帅和苏小姐了。说罢，转身融入了宴会厅的人群中。
沈知晏一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轻松了些。我紧绷的脊背终于微微放松，却被陆峥突然捏住了下巴。
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被迫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探究，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戏谑？
你就这么想跟他走？他问，拇指摩挲着我的下唇，力道不大，却让我无法挣脱。
我别开脸，避开他的目光：陆帅说笑了，我能去哪里？
是吗？陆峥松开我的下巴，却抓住了我藏在身后的右手，强行摊开我的掌心。那里空空如也，早已没有了纸条的踪影。
他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如鹰：纸条呢？
我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装作茫然：什么纸条？我不明白陆帅在说什么。在他靠近的瞬间，我已趁乱将纸条塞给了身后的青禾，让她找机会销毁。
陆峥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看出一丝谎言的痕迹。许久，他才松开我的手，语气平淡无波：最好是我看错了。
他转身走向宴会厅中央，留给我一个冷硬的背影。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重新融入那些军政要员之中，仿佛刚才那个亲昵又霸道的男人只是我的错觉。
青禾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低声道：小姐，纸条已经处理掉了。
我点点头，手心依旧冰凉。刚才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陆峥的试探，沈知晏的靠近，让我身处风暴的中心，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小姐，我们还走吗？青禾的声音带着担忧。
我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一片茫然。走？怎么走？陆峥显然已经对沈知晏起了戒心，明日的马场之行，恐怕更是一场鸿门宴。
我低声道，语气却没有半分底气，我们必须走。
只是，这条路，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加崎岖难行。
回到听风阁时，已是深夜。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面色憔悴的自己，心中五味杂陈。陆峥的强势与占有，沈知晏的温柔与算计，像两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青禾端来热水，帮我卸下钗环：小姐，陆帅他……是不是对您不一样了？
不一样？我苦笑一声，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件不容他人觊觎的东西罢了。
可是，青禾犹豫着开口，我看他今晚……好像很在意您会不会跟沈先生走。
我沉默了。陆峥的在意，是出于占有欲，还是……别的什么？我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在这样的乱世，谈感情是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事情。
别想了，我对青禾说，明日去马场，一切见机行事。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宴会上的一幕幕——陆峥揽着我的腰，沈知晏递来的纸条，还有陆峥最后那探究的目光。
忽然，窗外传来几声极轻的叩击声。
我猛地坐起身，心跳如鼓。是沈知晏？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月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塞进来一个小纸团，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我捡起纸团，展开一看，上面是沈知晏清秀的字迹：明日马场，我已安排，伺机而动。勿信陆峥任何言语。
看着纸条上的字，我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勿信陆峥任何言语？可沈知晏的话，又能信多少？
窗外的风穿过庭院，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着什么。我捏着纸团，站在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
这场由两个男人主导的博弈，我作为棋盘上的棋子，真的能找到逃离的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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