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在山道上莫名跌坐,失魂落魄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未激起滔天浪,却让那潭水下的暗流,涌动得愈发急促。
无人看清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张远自己也讳莫如深,被问急了,只铁青着脸低吼一句“脚下打滑”,便再不肯多言。但他那日之后,行事明显收敛了许多,偶尔远远瞥见林轩的身影,眼神中也再无往日的嚣张,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惊惧与难堪的复杂情绪。
连炼气六层的张远都在林轩面前吃了暗亏,虽然原因不明,但足以让大多数外门弟子心生忌惮。那些原本因资源倾斜而滋生的嫉妒与不满,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强行按了下去。再无人敢公然挑衅,甚至连背后的议论,都变得小心翼翼。
林轩周遭,仿佛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他依旧独行,担水,锄草,听道,沉默得如同一块会移动的山岩。只是如今,这块“山岩”所过之处,人群会下意识地安静几分,目光低垂,或飞快地瞥过,不敢久视。
那份按内门弟子标准发放的资源,依旧原封不动地躺在他的储物袋里,仿佛被主人彻底遗忘。
这种彻底的、近乎傲慢的“无视”,比任何凌厉的反击都更让人感到压抑。
主峰,宗主静室。
云鹤真人与执法长老邢铁山相对而坐,中间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清晰地映出林轩刚刚从讲法堂出来,默默走向居所的画面。
“暗哨回报,确认无误。张远出手时,林轩未曾动用半分灵力,亦无神识波动。”邢铁山语气沉重,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张远体内灵力瞬间凝滞,如同被无形枷锁禁锢,而后自行溃散反噬。据他事后私下描述,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渺小如蝼蚁,面对的是整片星空般的威压。”
云鹤真人指尖轻轻敲击着玉质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眼神深邃如海:“意境压制……凌驾于灵力与神识之上,直指大道本源。此等手段,莫说金丹,便是寻常元婴修士,也未必能够掌握,更遑论运用得如此不着痕迹,收发由心。”
他顿了顿,看向邢铁山:“你觉得,他修为如何?”
邢铁山面露难色,沉吟半晌,才缓缓摇头:“看不透。他气息始终微弱,维持在炼气一层,杂乱无章,若非亲眼所见张远之状,任谁探查,都只会当他是个资质低劣的普通弟子。但……能仅凭一道目光,便以意境镇压炼气六层,其真实修为,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深不可测。
“祖祠古籍查阅得如何?”云鹤真人换了个话题。
“翻阅了所有能找到的秘典残卷。”邢铁山神色更加凝重,“关于那柄古剑的记载极少,只言片语中提到,其乃上古传承之物,名‘寂灭’,并非我玄天宗炼制,而是第三代祖师游历域外所得,带回宗门供奉。传闻其内蕴大恐怖,亦藏大机缘,非宗门倾覆之危,不可妄动。至于其下镇封何物,语焉不详,只以‘噬仙之影’代称。”
“寂灭……噬仙之影……”云鹤真人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投向水镜中那个平凡无奇的少年身影,“三万年前……第三代祖师的时代……若他真与那古剑有关,在此镇守三万年……”
静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三万年!那是何等漫长的岁月?足以让沧海桑田,宗门兴衰更迭数次!若此子真是活了三万年的老怪物,那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部活着的古史,其修为,又该到了何等地步?
这个推测太过骇人听闻,让人不敢深思。
“宗主,我们该如何应对?”邢铁山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面对一个可能活了数万年的存在,任何算计和手段,都显得可笑而无力。
云鹤真人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震撼与压力尽数排出。
“一切照旧。”他最终说道,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然,“维持他的待遇,满足他一切合理要求。传令下去,宗门上下,不得再有任何试探、窥视之举。他要这清净,便给他这清净。他要这平凡,便让他觉得我们信了这平凡。”
“可是……”邢铁山仍有顾虑。
“没有可是。”云鹤真人打断他,眼神锐利,“是友非敌,是我玄天宗无上机缘。是敌非友……我等亦无力抗衡。顺其自然,方是唯一生路。”
他挥袖散去了水镜,画面中林轩的背影随之消失。
“但愿,这潭深水之下,卧着的……是一条能佑我玄天宗渡过未来风波的潜龙,而非一口便能吞尽山河的……太古凶兽。”
命令悄然传递下去。所有针对林轩的隐秘关注彻底撤除,连之前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也消失了。宗门仿佛真的将他当成了一个运气好些的普通弟子,除了那份依旧超规格的资源,再无任何特殊。
林轩似乎毫无所觉。
他依旧过着规律而沉寂的生活。只是在某个无人注意的深夜,他盘坐于陋室之中,周身并无灵气汇聚的异象,但若有大能者在此,便能感知到,他体内那浩瀚如星海的力量,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一丝丝地复苏、流转,如同冰封的星河,开始悄然解冻。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穿透墙壁,望向夜空深处。
“快了……”
一声低语,消散在夜风里,无人听闻。
玄天宗,依旧在看似平静的日子里运转。只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正随着那个愈发沉默的少年身影,悄然笼罩四野。
潭水依旧平静,但其深,已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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