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如墨、翻涌着暗绿与灰白磷光的黑暗,如同亘古巨兽,沉默地横亘于“破晓七号”之前。那并非纯粹的虚无,更像是一种凝结了极致衰亡与污秽的“实体”,吞噬着一切光线与感知。即便是星舟护罩的光芒,在触及这片黑暗边缘时,也如同被无形之手攫取、吸收,迅速黯淡下去,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不足百丈的范围。
指挥舱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光幕上,代表能量探测的图谱剧烈波动,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混乱与高能反应。常规的探测法术与神念,一进入那黑暗区域,便如同泥牛入海,被迅速侵蚀、同化,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与杂乱无章的干扰信号。
“能量护罩损耗率激增,照此速度,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时辰!”负责护罩维护的元婴修士声音急促。
“探测阵法受到强烈干扰,无法绘制内部地图,也无法精确定位失联探索队的可能位置!”另一名修士脸色难看地报告。
“所有人员报告,灵力运转滞涩加剧,神魂压抑感强烈,部分低阶战修已出现轻微幻觉!”青梧婆婆眉头紧锁,手中青木拐杖不断散发出温润绿光,试图驱散舱内弥漫的负面气息,但效果有限。
紫辰真君面沉如水,目光紧紧盯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这“幽骸禁域”的凶险,比预想的更甚。常规手段几乎完全失效,强行闯入,无异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静立一旁的林轩:“林道友,此地诡异远超预期,探测之法尽皆失效。道友可有良策?”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轩身上。经过之前那“一言抚灵潮”的神迹,此刻无人再敢小觑这位神秘灰衣人,甚至隐隐将其视为唯一的希望。
林轩的目光越过舷窗,投向那片翻滚的黑暗。他并未直接回答紫辰真君,而是缓缓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剑,对着前方的黑暗,凌空虚划。
指尖并无光华,动作也轻缓随意。
然而,就在他指尖划过的轨迹上,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仿佛能切开混沌的灰蒙蒙“丝线”,凭空浮现!
这“丝线”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被“定义”出来的、代表着“穿透”与“秩序”的概念性存在。它刚一出现,前方那粘稠的黑暗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剧烈翻涌起来,暗绿与灰白的磷光疯狂闪烁,试图将这道“异类”吞噬、湮灭。
但那灰蒙蒙的丝线却异常稳定,无视了黑暗的侵蚀与翻涌,笔直地向前延伸而去!所过之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竟被强行“排开”、“抚平”,形成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笔直的“通道”!通道内部,虽然依旧晦暗,却不再有那令人窒息的粘稠污秽感,反而显露出被黑暗遮蔽的真实景象——破碎的古老石板路,倾颓的巨大石柱,以及远处影影绰绰、如同巨兽肋骨般耸立的建筑残骸轮廓!
通道不长,只有约莫千丈,便再次被翻滚的黑暗吞没。但这一千丈的“视界”,已足以让指挥舱内众人精神大振!
“开辟通道?!”玄冥子失声低呼,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这绝非寻常的空间切割,而是直接在那蕴含“归亡之息”的黑暗领域中,强行“定义”出一片秩序的净土!此等手段,已近乎造物!
“通道仅能维持十息。”林轩收回手指,平静道,“十息之内,星舟可沿此通道进入。进入后,需自行构建防御,通道将消失。”
紫辰真君眼中爆发出精光,毫不犹豫下令:“全舰注意,锁定通道!灵力引擎最大功率,护罩能量集中前部,三息后,全速冲入!”
“是!”
星舟剧烈震颤,所有能量瞬间向舰首汇聚,淡青色的护罩在前方凝聚成一道尖锐的锥形锋芒!
“冲!”
“破晓七号”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离弦之箭,顺着那条灰蒙蒙丝线开辟出的笔直通道,猛地扎入了粘稠的黑暗之中!
通道两侧,翻涌的黑暗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挤压、拍打着被“排开”的界限,暗绿的磷光如同恶毒的眼睛,死死盯着这闯入的“异物”。星舟护罩与黑暗接触,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船体更是传来“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那无形的压力碾碎。
但十息时间,转瞬即逝。
“轰——!”
一声沉闷的撞击感传来,星舟猛地一震,仿佛穿过了一层坚韧的膜。舷窗外,那令人窒息的粘稠黑暗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破败景象。
这里仿佛是一片被遗忘在时光尽头的古老战场遗迹。天空是永恒的昏黄与暗红交织,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厚重的、仿佛凝固了的尘埃云层低垂,偶尔有暗红色的闪电无声划过,照亮下方的大地。
大地由无数巨大的、布满裂痕的黑色石板铺就,石板缝隙间,生长着散发微光、形态扭曲的蕨类与苔藓,颜色亦是灰败暗沉。极目望去,到处都是倾颓的宫殿、折断的巨柱、崩塌的雕像。那些建筑风格古朴、宏大,依稀可见剑、星、云等纹饰,与林轩在天墟、葬星古路所见一脉相承,正是剑庭风格!只是此刻,这些遗迹大多被一种灰白色的、如同菌丝或骨质增生般的物质覆盖、寄生,散发出浓郁的“归亡之息”。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金属锈蚀和一种淡淡的、甜腻的腐败气味。灵气稀薄且浑浊不堪,混杂着强烈的负面能量,让刚脱离星舟护罩的修士们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灵力运转更加滞涩。
“破晓七号”正停泊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由断裂石板构成的“广场”上。星舟庞大的舰体与周围残破的巨柱相比,竟显得有几分渺小。护罩的光芒在昏黄的天色下,显得微弱而孤单。
“我们……进来了?”一名元婴修士望着舷窗外那死寂而诡异的景象,喃喃道。
“探测阵法恢复部分功能!扫描显示,此地‘归亡之息’浓度是外界的十倍以上!能量场极度混乱,存在大量不稳定空间节点!”监测修士急促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发现生命体征反应!不是我们的人……是……是大量‘噬法妖’!还有其他未知能量聚合体!它们正在从四面八方向我们靠近!”另一名修士惊骇地指向光幕上突然涌现的、密密麻麻的红点。
光幕影像捕捉到,在那些倾颓的建筑阴影中,在灰白色寄生物质的覆盖下,一双双或暗绿、或猩红、或灰白的“眼睛”亮起。无数形态比外界更加扭曲、体表覆盖着骨质甲壳或流淌着粘稠液体的“噬法妖”,如同潮水般涌出!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更加庞大、由多只噬法妖融合而成的、如同小型堡垒般的畸变体,以及一些仿佛由纯粹污秽能量构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阴影!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遗迹深处,那最为高大、如同一座断裂山峰般的宫殿残骸方向,一股深沉、古老、充满恶意的意志,似乎缓缓苏醒了,如同君王般,俯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紫辰真君面色铁青,厉声喝道:“全员战斗准备!依托星舟,建立环形防御阵地!林道友!”
他看向林轩,目光中带着询问与决绝。
深入幽骸禁域,仅仅是开始。真正的战斗与探索,此刻,才拉开血腥的帷幕。
林轩负手立于舷窗前,望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污秽孽物,以及遗迹深处那令人心悸的恶意。背后的绝影剑,发出低沉而兴奋的轻鸣;怀中的寂灭古剑,则传递出一丝冰冷的肃杀。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寂灭,绝影……”
“随我,清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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