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并未在韩立身上投注更多目光。于他而言,这少年只是一粒被风吹起的星尘,能否发光,取决于其自身造化。留下引子与护身手段,已是念在同承剑庭道统的香火之情。
他转身,脚下剑意道花流转,载着他继续在无垠星域中前行。速度看似不快,却每一步都跨越了寻常修士难以想象的距离,星河流转,皆在脚下。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持续铺开,捕捉着星空中那些细微的、与剑庭同源的传承波动。这些波动或强或弱,或明或暗,如同散落在黑暗宇宙中的萤火,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
数月时间,弹指而过。
林轩途经了数片死寂的星云,穿越了狂暴的陨石流,也远远避开了几处散发着强大气息、疑似有宗门或大能占据的界域。他如同一个孤独的旅人,沉默地行走在文明的边缘,见证着星空的浩瀚与苍茫。
这一日,他的神识边缘,再次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这一次的波动,并非来自某种具体的传承玉简,而是更加隐晦,带着一种“守护”与“隐匿”的意蕴,与“寂灭”古剑中属于那白裙女子的剑意有几分相似,却又弱小了无数倍。
他心念微动,身形偏转,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遁去。
不多时,一片破碎的星辰大陆出现在视野尽头。这片大陆显然经历过惨烈的大战,地表沟壑纵横,山峰崩塌,灵气稀薄得可怜,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生命气息散布在废墟之中,如同风中残烛。
那丝“守护”与“隐匿”的波动,正是从这片大陆深处传来。
林轩收敛气息,如同融入星空背景,悄无声息地降临在这片破碎大陆的上空。他目光扫过,很快便锁定了波动源头——一处被巨大山石半掩埋的废墟入口,入口处残留着微弱的禁制痕迹,若非他神识特殊,几乎无法察觉。
而在那入口之外,此刻正上演着一场不对等的对峙。
一方是三名穿着简陋皮甲、手持残破兵刃的土着。为首是一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者,修为勉强达到筑基初期,另外两名则是炼气期的青年,一男一女,脸上带着紧张与决绝。他们身后,躲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孩童。
另一方,则是五名身着统一青色道袍、气息精悍的修士。为首一人面容倨傲,修为在金丹中期,其余四人皆是筑基后期。他们袖口绣着一柄小剑标志,显然是某个宗门弟子。
“老家伙,最后说一次,交出‘星隐石’,否则,屠尽你们这最后一点血脉!”那金丹中期的青袍修士冷喝道,语气中满是不耐。
那白发老者将两名青年和孩童护在身后,浑浊的眼中满是悲愤:“上仙,星隐石乃我族世代守护的圣物,是先祖留下的唯一念想,绝……绝不能交给你们!”
“冥顽不灵!”金丹修士眼中寒光一闪,抬手便是一道青色剑罡,带着凌厉的气息斩向老者身旁的一块巨石,“轰”的一声,巨石炸裂,碎石纷飞,吓得那几个孩童哇哇大哭。
“不给?那便先杀一个小的,看你能硬气到几时!”他狞笑着,剑锋一转,指向了那名吓得脸色惨白的女童。
两名炼气期青年目眦欲裂,想要上前,却被那金丹修士随手一挥的灵压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白发老者更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青色剑罡即将触及女童的瞬间——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琴弦拨动的异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每个人心头。
那凌厉的青色剑罡,在距离女童眉心尚有寸许之地,骤然凝固,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凝固的剑罡从剑尖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作点点青色光粒,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迅速蔓延至整个剑罡,最终彻底消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那出手的金丹修士脸上的狞笑僵住,瞳孔骤缩。他身后的四名筑基弟子也愣住了,不知所措。
白发老者茫然睁开眼,看到安然无恙、只是吓呆了的孙女,又看了看对面那群呆若木鸡的青袍修士,浑浊的眼中充满了不解。
唯有那两名被灵压按住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努力转动眼珠,望向众人头顶的天空。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灰色的身影。
他静静地悬浮着,衣袍在破碎大陆稀薄的微风中轻轻摆动,面容平凡,眼神平静,仿佛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过客。
但就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化解了那必杀的一击。
“谁?!敢管我青冥剑宗的事!”那金丹修士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厉声喝道,神识同时扫向林轩。然而,他的神识在触及林轩身周时,如同石沉大海,感应不到任何灵力波动,这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林轩没有理会他的喝问,目光落在了那白发老者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他怀中那隐隐散发出“守护”与“隐匿”波动的物件上。
“你怀中之物,可能予我一观?”林轩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传入老者脑海。
老者一个激灵,看着空中那神秘莫测的灰衣人,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青冥剑宗弟子,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色泽灰暗、毫不起眼的石头,表面有着天然形成的、如同星云漩涡般的纹路。此刻,这石头正散发着微弱的、与“寂灭”古剑中女子剑意同源的波动。
“星隐石……”老者捧着石头,声音颤抖,“乃我先祖所传,据闻……与上古一位善隐善守的大能有关……”
林轩微微颔首。果然,这“星隐石”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那白裙女子的“寂灭”剑意分支,侧重于隐匿与守护。应是当年她护送传承火种时,散落下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所化,被此界土着先祖得到,奉为圣物。
“此石,于我有些渊源。”林轩淡淡道,“我可允你们一族三个条件,作为交换。”
老者闻言,先是愕然,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虽然修为低微,但活了大半辈子,眼力还是有的。这灰衣人手段通天,连青冥剑宗的金丹上仙都似乎极为忌惮,其承诺,价值无可估量!
“前辈!”那金丹修士见林轩完全无视他们,还要拿走他们觊觎的星隐石,顿时急了,“此石乃我青冥剑宗必得之物!阁下莫非真要与我宗为敌?我宗可是有化神老祖坐镇……”
他话未说完,林轩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他。
依旧平静。
但就在那目光触及的刹那,金丹修士以及他身后的四名弟子,只觉得周身空间骤然凝固!不是被力量束缚,而是他们自身“行动”这个概念,仿佛被强行从这片天地间剥离了出去!
他们僵立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甚至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有思维还在疯狂运转,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
林轩没有杀他们。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对那白发老者道:“第一个条件,此后青冥剑宗,不得再踏入此星,不得再寻你等麻烦。”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五名青冥剑宗弟子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包裹住他们,眼前一花,下一刻,他们已然出现在了数百万里之外的冰冷星空中,那座破碎的大陆早已消失在视野尽头。
五人恢复行动能力,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骇然。
“快……快回宗门禀报!”那金丹修士声音发颤,再无之前的倨傲。
破碎大陆上,白发老者与两名青年看着凭空消失的青冥剑宗众人,又看了看空中那仿佛什么都没做的灰衣前辈,震撼得无以复加。
“多……多谢前辈救我全族!”老者反应过来,拉着两名青年和惊魂未定的孩童就要跪下。
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他们。
“不必。”林轩抬手,那枚“星隐石”便轻飘飘地飞入他手中。石头入手冰凉,其中那丝微弱的剑意与他怀中的“寂灭”古剑产生共鸣,微微发热。
他指尖在那星隐石上轻轻一点。
一道凝练的、蕴含着精纯隐匿与守护意蕴的剑意,被他从“寂灭”古剑中分离出一丝,注入星隐石内。同时,他将一篇基础的、适合此地土着体质的隐匿与防护法诀,连同他对这片破碎大陆地脉的些许调理感悟,化作两枚精神印记,打入了那白发老者与两名青年的识海。
“此石我取走,其内我已留下一道剑意,危急时可护持你等一次。法诀与地脉调理之法,好生修习,可保你一族在此繁衍生息。”林轩说道,“尚余两个条件,你等可随时以此石为引,在心中默念,我若在附近,自会感知。”
说完,他不待老者等人回应,身形便渐渐淡化,最终如同融入空气,消失不见。
老者与两名青年感受着脑海中多出的玄奥法诀与知识,又看了看手中那似乎变得有些不同的星隐石(虽然核心已被取走,但留下了一道更强的护身剑意),激动得热泪盈眶,朝着林轩消失的方向连连叩拜。
他们知道,族群的命运,从此改变了。
星空之中,林轩把玩着手中那枚真正的“星隐石”核心,感受着其中与“寂灭”同源的微弱剑意。
“又一点星火……”
他低声自语,将石头收起。
目光再次投向无垠的星海深处。
在那里,还有更多的星尘微光,等待着他去发现,去引燃。
他的旅程,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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