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洒在平海郡城伤痕累累的街道上。
昨夜的厮杀声已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清理废墟的声响和若有若无的哭泣。焦黑的梁柱、凝固的血迹、散落的残兵,无声诉说着这场叛乱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烟尘与血腥混合的滞重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镇远侯府内,气氛同样凝重。
陆然盘坐于静室,脸色苍白,但周身气息已趋于平稳。体内,那缕历经淬炼的浩然气如溪流般缓缓运转,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隐隐作痛的神魂。与魏明的正面冲突,尤其是最后引动“薪火破障”对抗万魂血狱阵,几乎抽空了他的心力,却也让他对自身之“道”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刚猛易折,韧者长存。那源自红尘众生的愿力,不仅是破邪的利剑,更是守护的坚盾。
“九转牵丝诀”的法门在心间流淌,神识在消耗与恢复间,仿佛被磨砺得更加剔透敏锐。
然而,他眉宇间并无半分轻松。守墓人那句“冥渊将临”的警告,如同阴云笼罩心头。魏明虽伏诛,但其临死前惊惧的“守墓人”三字,以及那未尽的话语,都暗示着更深的禁忌与束缚。真正的幕后黑手“玄云道长”依旧隐匿于迷雾之后,冥煞使者遁入葬尸谷不知所踪,内务司乃至更高层的阴影,绝非一个魏明之死便能斩断。
门被轻轻推开,萧破军与崔琰走了进来。两人皆面带疲惫,眼中布满血丝,但身姿依旧挺拔。
“陆先生,伤势可有好转?”萧破军声音沙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陆然起身:“劳侯爷挂心,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
崔琰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此番若非先生与那位神秘前辈,平海郡恐已易主,生灵涂炭。只是……经此一役,郡城防务损毁严重,军卒伤亡逾三成,民心惶惶。更棘手的是……”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愤懑:“魏明身份暴露,内务司难辞其咎。本官已以八百里加急密奏朝廷,陈明利害。但京中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这盆脏水,最后会不会被轻轻放下,甚至反泼回来,犹未可知。”
萧破军冷哼一声,拳锋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作响:“哼!朝廷若不管,我镇远侯府便自己来管!玄阴教余孽,还有那些藏头露尾之辈,本侯定要将其连根拔起,以慰阵亡将士在天之灵!”他看向陆然,目光灼灼,“先生,那位前辈……”
陆然微微摇头:“那位前辈超然物外,此番出手已是破例,不欲与凡俗有过多牵扯。”他将守墓人关于“冥渊”的警告(隐去了薪火殿相关)转述给二人,强调了事态的严峻远超一场叛乱。
“冥渊……”萧破军与崔琰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脸色变得更加沉重。这个层面的威胁,已然超出了他们以往应对的范畴,触及到了某种古老的、令人心悸的禁忌。
“看来,我们不能有丝毫懈怠。”崔琰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当务之急,是稳定城内秩序,安抚流民,修复城防,同时全力搜捕玄阴教残党,查明那‘玄云道长’的下落。”
“还有葬尸谷。”陆然补充道,目光投向城外方向,“冥煞使者遁入其中,守墓人前辈虽在,但谷内情况不明,难保不会再生变故。那里,或许是解开诸多谜团的关键。”
三人商议良久,定下了“内稳外查,重点关注葬尸谷”的后续方略。
接下来的几日,平海郡城在萧破军与崔琰的强力主导下,如同一架受损的机器,开始艰难地恢复运转。阵亡者得以安葬抚恤,废墟被逐步清理,城墙垛口被重新加固,一队队兵卒日夜巡弋,肃杀之气弥漫全城。
陆然留在侯府静养,同时不断揣摩“九转牵丝诀”与“薪火”之力的精微变化。苏晚晴的伤势在他的悉心调理与玄阴血莲残余药力的作用下,恢复速度超出预期,道基裂纹缓慢弥合,虽离完全复原尚远,但已能自行运转周天,苍白的脸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这日午后,陆然于院中凝神,以气丝操控数片落叶,使其随心意在空中勾勒出玄妙轨迹,锻炼着神识的精准。苏晚晴静坐一旁檐下,闭目调息,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清冷中透着一丝难得的宁和。
忽然,陆然指尖的气丝齐齐一颤,空中的落叶瞬间化为齑粉。
他骤然抬头,望向城东某处,眉头紧锁。就在方才,一股极其隐晦、一闪而逝的阴冷波动,被他高度集中的浩然气捕捉到。那波动与他所知的所有玄阴教气息皆不相同,更加内敛,更加深沉,仿佛刻意抹去了一切痕迹,只余一丝本源的冰冷。
“怎么了?”苏晚晴睁开眼,清冷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没什么。”陆然压下心头的警兆,摇了摇头,“或许是感知有误。”
但他清楚,这绝非错觉。在这看似逐渐恢复秩序的平静之下,更深的暗流,正悄然涌动。
与此同时,平海郡城外百余里,一处人迹罕至的幽深洞窟内。
一道身着寻常青布道袍的身影静静盘坐,正是那神秘的“玄云道长”。他面容清癯,仙风道骨,与之前并无二致,只是那双睁开的眼睛里,再无半分超然物外,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寒与漠然。
他面前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青铜镜,镜面如水波荡漾,映出的却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片混沌翻滚的幽暗,隐隐有无数痛苦的灵魂在其中挣扎哀嚎。
“魏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干涩,与之前判若两人,“不过,他的死,倒也干净。正好让京城里那位大人,少些顾忌。”
他的指尖划过镜面,镜中的混沌景象骤然清晰了几分,显现出葬尸谷的大致轮廓,而在谷地最深处,一点微弱的血光正在有节奏地搏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
“冥煞虽伤,然‘引子’已种下……葬魂渊的封印,松动得比预期更快。守墓人,你能守多久?待冥河倒灌,幽影临世,你这‘墓’,又还能守得住谁?”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仿佛穿透了山石,遥遥锁定平海郡城的方向。
“还有那个身怀异数的小子……你的存在,你的挣扎,或许比那冥煞本身,更能加速这场盛宴的降临……真是,令人期待啊……”
洞窟内,只余下他低沉而诡异的轻笑,在黑暗中回荡,最终被无边的寂静吞没。而那面青铜镜中的血光,似乎又炽亮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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