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探亲假与“组织关心”
夏末秋初,山间的燥热被几场夜雨洗去,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的清气。孙干事特务事件的余波,在村里干部再三的“保密教育”和村民们逐渐疲沓的谈兴中,慢慢平息下去。张家的日子,在经历那番暗流汹涌后,重新回归到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更加警惕的节奏。
就在这时,大哥建军又回来了。
这次不是秘密任务,而是正儿八经的探亲假,还带着一个更令人振奋的消息:因之前成功破获特务案、起获重要物资(特别是那些日军遗留的军事资料和部分贵金属被认为有重要价值),加上在部队一贯表现优异,建军被提拔为副连长,并荣立了个人二等功!
“光荣之家”的牌子似乎更加闪亮了。父亲捧着那枚崭新的、分量更重的军功章,手抖得厉害,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重重拍着儿子的肩膀,眼圈泛红。母亲则是又哭又笑,摸着建军肩章上新增的星徽,嘴里不停念叨:“好,好,我儿有出息……” 爷爷和奶奶也是喜不自禁,连声说祖宗保佑。
村里的反应则颇为有趣。羡慕依旧是主流,但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味道——张家老大,那可是连特务都能揪出来的人,升官立功不是应该的么?敬畏之下,主动凑上来道贺、打听细节的人反而比上次少了些,或许是怕触及什么不该问的,只是远远看着张家门庭若市(县里和公社武装部、民政部门都派人来慰问了),感慨几句。
然而,建军的这次探亲假,似乎并不只是单纯回家报喜和休息。父亲和母亲脸上的喜色背后,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为难和关切。很快,我就从他们背着建军和我们的低语中,捕捉到了关键词:“相亲”、“组织介绍”、“首长关心”。
原来,建军年纪已然不小,在部队算是大龄青年了。如今提了干,前途看好,他的个人问题自然成为了“组织上”关心的大事。这次休假,除了探亲,也带着“相看对象”的任务。部队首长和当地妇联、武装部都帮忙物色了几个“条件相当”的女同志,就等着建军回来见见面。
母亲是既高兴又发愁。高兴儿子有出息,组织都关心终身大事;发愁的是,这“组织介绍”的对象,是好是歹,脾气秉性如何,家里全然不知。万一合不来,会不会影响儿子前程?而且听说其中一位,还是县里某位领导的亲戚……
建军自己对此倒是表现得很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了。当母亲旁敲侧击问起时,他只说:“服从组织安排,见见也好。主要还是看人合不合适。” 话虽如此,我敏锐地察觉到,大哥眉宇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疏离。或许,常年军旅、又刚经历过生死任务的紧张,让他对这种被安排的“人生大事”,本能地保持着一段审慎的距离。又或许,他心底也有属于自己的期许,只是不便言说。
很快,第一位相亲对象就“安排”上了。是公社妇联主任介绍的,公社中心小学的一位语文老师,姓王,父亲是公社供销社的会计,算是“吃商品粮”的家庭。见面地点就定在公社妇联办公室,由妇联主任和武装部一位干事陪同。
那天,建军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军装(没有领章帽徽的常服),更显挺拔英武。母亲特意给他梳理了头发,父亲则默默检查了他的鞋袜是否干净。一家人送他出门,气氛竟有些送战士出征般的肃穆。
“好好跟人家说话。”母亲叮嘱。
“看着办,别委屈自己。”父亲沉声道。
建军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一走,家里的空气就有些凝滞。爷爷坐在门槛上吧嗒旱烟,奶奶和母亲在灶间心神不宁地摘着菜,却时不时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我也有些好奇,那位王老师会是怎样一个人?大哥会喜欢吗?
午后,建军回来了,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一家人围上来,想问又不敢直接问。
“见了一面,说了会儿话。”建军简单地说,“王老师人挺文静,有文化。”
“那……觉着咋样?”母亲小心地问。
“还行。”建军顿了顿,“就是……感觉说不到一块去。她说的多是学校的事,课本文章,我……不太接得上话。”
这话让母亲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松了口气是觉得儿子没看上,不用勉强;失落是觉得对方条件挺好,有正式工作,没成有点可惜。
没过两天,第二个相亲对象又提上日程。这次是县里一位副局长介绍的,在县医院当护士,父亲是县政府的科长。规格更高,见面地点直接安排在了县城。
这一次,建军回来得更晚,神情中也多了几分无奈。
“护士同志很热情,家庭条件也好。”建军对家人说,“就是……她似乎对我立的功、抓特务的事特别感兴趣,问了很多细节,还总说以后随军了要住什么样的房子,孩子上学……”
父亲听了,眉头微皱。母亲叹了口气:“这……心思是不是太活泛了点?”
建军没说话,但显然,这位过于“现实”和热情的护士,也不是他心中理想的伴侣。
接连两次不算成功的相亲,让家里气氛有些微妙。母亲开始焦虑,担心儿子眼界太高,或者因为任务变得性子冷,不好找对象。父亲则觉得,婚姻大事急不得,尤其是儿子现在身份不同,更得慎重,宁缺毋滥。
我也暗暗观察着大哥。他似乎并未因相亲不顺而烦躁,反而在家的日子里,更加沉默地帮着父亲干农活,修补家具,或者带着我和堂哥们在附近山坳里走走,教我们辨认一些草药和可食的野果。只有在这些时候,他紧绷的肩线才会放松下来,眼神里流露出属于山野的、纯粹的自然与平静。
我知道,大哥的心,或许一部分留在了军营的责任与热血里,另一部分,则永远系着这片生他养他的质朴山峦。他需要的,或许不是一个仅仅“条件相当”的配偶,而是一个能理解他这份沉重与纯粹、能与他在精神上并肩同行的人。
“组织关心”的相亲还在继续,据说还有一位是地区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家里是部队的。但建军似乎已经不太上心了,他更珍惜这难得的、与家人相处的平静时光。
夜晚,我们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建军仰头望着璀璨的星河,忽然轻声说:“爹,妈,我的事,你们别太操心。有时候,缘分强求不来。我现在这样,也挺好。”
父亲沉默地点点头。母亲擦了擦眼角,没再说话。
我看着大哥在星空下显得格外刚毅又孤单的侧影,心中默默祝愿。希望他能找到那个真正懂他、珍惜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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