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刚过,年味尚未浓稠,张家的院子里却已提前染上了大片大片的喜庆红色。二叔亲手打制的家具已经完工,衣柜镜子锃亮,床榻结实宽展,桌椅边角圆润,散发着新木和桐油的清香。彩礼也备齐了:八十八元现金用红纸封得方正正;一辆崭新的、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车系着红绸,靠在墙边;一台“蝴蝶”牌缝纫机用红布罩着,静静立在堂屋一角——这“两转”是父亲托王主任辗转弄来的票,又咬牙花了大价钱才买到,几乎掏空了家里最后的机动钱,但每个人都觉得值。此外,还有按照习俗准备的“四色礼”:一刀上好的肥瘦相间的猪肉、一尾大鲤鱼、两盒精致的点心、以及一坛自家酿的米酒。
下聘的日子,是请人特意算过的吉日。一大早,张家就忙碌起来。父亲和二叔换上了最体面的衣裳(父亲是那身母亲新做的中山装,二叔也穿了件半新的军便服)。母亲和奶奶更是精心打扮,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穿着浆洗得笔挺的棉袄。聘礼被一样样擦拭干净,该捆红绸的捆红绸,该贴喜字的贴喜字,整齐地放在借来的板车上。
而我,作为这段姻缘毋庸置疑的“小小功臣”兼全家人的心头肉,自然是在“必须要去”的名单里。母亲起初担心我年纪小,走不动路(晚晴舅舅家在邻村,有五六里地),也怕我添乱。但我搂着母亲的脖子,用最坚定的语气说:“我要去!是我先认识的晚晴姐姐!是我帮大哥说的!我要看着晚晴姐姐收下咱们家的聘礼!” 爷爷奶奶和父亲看着我那小大人似的认真模样,都笑了,爷爷拍板:“带念念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于是,我也被套上了一身崭新的、红底带着白色小梅花的新棉袄,头发梳成两个小揪揪,系上了红色的头绳,打扮得像年画里的福娃娃。父亲一把将我抱起,放在板车一侧,让我坐稳扶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喜气洋洋地出发了。父亲和二叔在前头拉着板车,母亲和奶奶跟在车旁照应,爷爷拄着拐杖走在最前头,精神矍铄,满脸红光。板车上,红彤彤的聘礼在冬日淡淡的阳光下格外醒目。一路上,遇到同村或邻村的人,无不驻足观看,啧啧称赞。
“张家这聘礼,可真够气派!”
“自行车!缝纫机!了不得!”
“建军有出息,娶的媳妇也好,张家这下双喜临门啊!”
听到这些议论,张家人心里更是美滋滋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到了晚晴舅舅家所在的村子,早有知道消息的人等在了村口。晚晴的舅舅和舅妈也早早迎了出来。舅舅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搓着手,脸上堆着笑,显得有些拘谨又高兴。舅妈则更活络些,嘴里连声说着“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眼睛却忍不住往板车上的聘礼瞟,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和欢喜——张家这聘礼的厚实,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车子被引到舅舅家略显破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左邻右舍都围过来看热闹,小院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
按照规矩,爷爷作为男方最长辈,先上前和晚晴舅舅见礼,说了些“两家结亲,天大喜事”、“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多走动”之类的客气话。父亲则郑重地将那封装着八十八元的红封,以及列着聘礼清单的大红聘书,双手递给了晚晴舅舅。舅舅接过,手都有些抖,连声道:“太重了,太重了……”
这时,母亲和奶奶示意将“重头戏”搬下来。当那辆系着红绸的“永久”自行车和罩着红布的缝纫机被抬进院子时,围观众人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和羡慕的议论。舅舅和舅妈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舅妈一个劲儿地说:“这怎么使得,这太破费了……”
就在这时,被舅妈拉着站在堂屋门口的苏晚晴,也看到了院中的景象。她今天显然也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半新的枣红色棉袄,衬得肤色白皙,头发梳成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当她看到那辆自行车和缝纫机时,先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眼圈迅速泛红,低下头,用手紧紧捂住了嘴,肩膀微微颤抖。那是感动的,也是如释重负的泪水——张家的重视,让她所有的不安和自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一直在板车上,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看到晚晴姐姐哭了,我立刻从车上溜下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她面前,扯了扯她的衣角。
“晚晴姐姐,你别哭呀!” 我仰着小脸,声音清脆,“你看,自行车!以后你可以骑着它去上班,可快啦!缝纫机!妈妈说要教你做新衣服,给我也做花衣裳!” 我又指了指那一刀肉和鲤鱼,“还有肉肉和鱼鱼,今天我们一起吃好吃的!”
童言稚语,却一下子冲淡了有些过于正式和感伤的气氛。众人都笑了起来。苏晚晴也破涕为笑,弯腰将我抱起来,把脸贴了贴我的小脸蛋,声音哽咽却带着幸福:“好,姐姐不哭。谢谢念念……谢谢叔叔阿姨,谢谢爷爷奶奶。”
这时,晚晴的妹妹晓岚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今天也换了干净衣服,安静地站在姐姐身后,好奇又羞涩地看着满院子的热闹和聘礼,眼中闪着光。
母亲连忙上前,拉过晓岚的手,慈爱地说:“晓岚也是好孩子,你姐结婚后放假就常回家里,跟念念玩,家里给你们留房间。”
下聘的仪式在热闹和感动中顺利完成。聘礼被郑重地抬进堂屋摆放好。舅舅舅妈留张家人吃午饭,虽然只是家常菜,但气氛十分融洽。席间,爷爷和父亲再次表明了态度:一定会对晚晴好,把她当亲闺女待;晓岚上学的事,张家也会尽力支持。
离开的时候,苏晚晴送我们到村口。她看着我的眼神温柔得要滴出水来,悄悄塞给我一小包用花手帕包着的、她自己攒钱买的水果糖。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板车轻快了许多(聘礼留下了),父亲和二叔哼起了不成调的山歌。母亲和奶奶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婚礼的细节。爷爷坐在板车沿上,吧嗒着旱烟,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
我坐在父亲怀里,剥开一颗水果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底。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我知道,我牵起的这根红线,终于牢牢地系紧了。晚晴姐姐,很快就要正式成为我的大嫂,成为这个家的一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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