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殿那日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深深烙印在秦无尘的骨髓里。他面上依旧是那个恭敬、勤奋、偶尔因师尊赏识而流露出些许激动的亲传弟子,但内心深处,那簇名为反抗的火焰,已在冰冷的算计下燃烧得愈发炽烈。
《混沌剑诀》残篇,他依旧在“修炼”。只是每一次运转,他都以混沌树叶守护识海核心,并以远超常人的神识操控力,极其艰难地将那被引动的本源混沌之气剥离出绝大部分,只允许微不足道的一丝顺着功法轨迹流失。这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万丈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是神识受损、功法反噬的下场,但也正是这种极限的操控,让他对自身混沌之力的理解愈发深刻。
玉静真人偶尔的神念扫过,感受到那“稳定”且“缓慢”增长的混沌气息,似乎颇为满意,并未起疑。这更让秦无尘确信,对方需要的是一个“稳定产出”的鼎炉,而非急于一时。
三个月时间,在压抑的伪装和危险的修炼中飞快流逝。幽冥秘境开启的日子,到了。
玄心剑宗深处,一座巨大的古老石门前,各峰亲传弟子齐聚。气氛肃穆,隐约带着紧争的火药味。玉静真人与其他几位宗门长老悬浮半空,主持秘境开启。她的目光掠过秦无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送入特定环境温养的法宝。
“幽冥秘境,乃上古战场碎片所化,内蕴机缘,亦藏杀机。尔等进入后,各凭本事,生死有命。一月之后,秘境出口自会开启,逾期不候。”一位长老沉声宣布。
轰隆隆!古老石门在磅礴灵力的灌注下缓缓开启,露出后面旋转不休、深邃幽暗的光晕。众弟子纷纷化作流光,投入其中。
秦无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时空扭曲之感强烈袭来。待他稳住身形,已然置身于一片灰暗死寂的天地。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不见日月。大地干裂,呈现暗红之色,仿佛被无尽的鲜血浸透。枯死的怪树张牙舞爪,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骨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朽气息和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时而阴冷刺骨,时而灼热狂暴,更夹杂着无数残魂执念形成的低语与嘶嚎,不断冲击着修士的心神。这里的灵气异常混乱且稀薄,反而充斥着一种更古老、更原始、更接近混沌的能量——幽冥死气、战场煞气、破碎的法则碎片。
“果然……对于寻常修士,这里是绝地,但对我这混沌之体……”秦无尘深吸一口气,那混杂而暴戾的能量涌入肺腑,非但没有带来不适,反而让丹田内的混沌之气微微活跃起来。《混沌炼体诀》的运转自行加速了一丝,仿佛久旱逢甘霖。
他立刻意识到,玉静真人让他来此,绝非好心。这里环境恶劣,危机四伏,正适合“催熟”他这鼎炉,或许秘境中还有某种布置,能加速《混沌剑诀》对本源的汲取。但反过来,这何尝不是他的机缘?《混沌炼体诀》的本质,便是海纳百川,化万物为混沌,淬炼己身!这幽冥秘境,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炼体圣地!
首要之事,是摆脱可能的监视,找到一个绝对安全且能量充沛的修炼之地。他展开混沌神识,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去。得益于混沌树叶的加持,他的神识在此地虽然受到压制,却比同阶修士敏锐得多,更能清晰地感知到能量流动的脉络。
数日后,历经数次与秘境中诞生的煞魂、变异妖兽的生死搏杀,秦无尘循着能量最为狂暴混乱的源头,找到了一处巨大的地底裂缝。裂缝深处,暗红色的岩浆如血液般缓缓流淌,散发出灼热的高温,而裂缝上空,却凝聚着近乎实质的灰色煞气,冰寒刺骨。冷热交替,生死交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混沌能量场。
“就是这里了!”秦无尘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在岩浆与煞气的交界处,找到了一块凸出的黑色巨石。他盘膝坐下,立刻开始布置隐匿阵法,将自身气息与外界隔绝。
准备工作就绪,秦无尘摒弃一切杂念,将《混沌剑诀》的修炼暂时搁置。他运转起最为根本的《混沌炼体诀》!
功法一经催动,顿时如同在油锅中投入了水滴!
轰!
周围原本相对平衡的混乱能量,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向他涌来!灼热的岩浆火毒、冰寒的幽冥煞气、残破的法则碎片、不甘的战场执念……种种截然不同、属性冲突的能量,被《混沌炼体诀》强行吸纳,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呃啊——!”
纵然早有准备,那仿佛要将身体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撕裂、碾碎、再重组的痛苦,还是让秦无尘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他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又覆盖上一层冰霜,筋脉贲张,如同有无数小虫在内部钻凿啃噬。
这是最野蛮、最直接的淬炼!以天地为炉,万般能量为炭火,熬炼己身!
混沌炼体诀疯狂运转,将这些狂暴的能量强行炼化,提纯,融入自身的混沌之气中,再反哺肉身。他的体魄,在这极限的折磨下,开始发生蜕变。
金丹期的体魄壁垒,在坚持了数日之后,轰然破碎!一股远比之前强横数倍的力量感充盈全身,血肉骨骼密度大增,散发出淡淡的金属光泽。元婴期体魄,成!
但这仅仅是开始。秦无尘知道,时间紧迫,他必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冲击更高的境界!他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疯狂地催动功法,将吸纳范围扩大,引动更庞大的混乱能量!
地底岩浆河开始沸腾,上空煞气形成旋涡。以他为中心的这片区域,能量暴动引起了秘境本土存在的注意。几头由精纯煞气凝聚而成的煞魔,以及一些适应了此地环境的可怕妖兽,被这能量波动吸引,咆哮着向裂缝深处冲来。
秦无尘紧闭双目,心神完全沉浸在体内世界的重塑与对抗外敌的本能中。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无底洞,又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煞魔的攻击落在他的身上,被翻腾的混沌之气消弭、吸收;妖兽的利爪撕扯,只能在泛着宝光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白痕,随即迅速愈合。
战斗,反而成了淬炼的一部分!在生死边缘,混沌炼体诀的潜能被进一步激发。
元婴初期的体魄迅速巩固,并向中期迈进。他的五脏六腑被混沌之气包裹,隐隐形成对应的五行符文,自行循环,生生不息。血液流淌间,带着风雷之声,骨骼之上,开始浮现出细微的混沌道纹。
时间一天天过去。秦无尘已经完全忘记了外界,忘记了玉静真人,忘记了一切。他的意识仿佛与这狂暴的能量海洋融为一体,体会着毁灭与新生最本质的奥义。
元婴中期……元婴后期……元婴大圆满!
到达元婴大圆满体魄时,他遇到了巨大的瓶颈。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天地桎梏,牢牢锁住了肉身继续强化的可能。任凭他如何吸纳能量,肉身强度都难以寸进,反而因为能量过于庞杂庞大,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皮肤龟裂,渗出淡金色的血液。
“化神之障……需要的不再是量的积累,而是质的蜕变……需要更本源的混沌之力,需要……破而后立!”
一个明悟在他心间升起。秦无尘一咬牙,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主动引导一部分尚未完全炼化的、最为狂暴的岩浆核心火毒与煞气本源,直接冲击向自己的心脏——肉身气血之源,也是混沌之力的核心枢纽之一!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心脏瞬间如同被亿万根针穿刺,又像是被投入了炼狱之火。整个人的气息急剧衰落,肉身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但就在这极致的毁灭边缘,丹田内的混沌树叶虚影,第一次主动发出了明亮的光芒!一股精纯至极、蕴含着生机的混沌本源之力,从中流淌而出,迅速蔓延至全身,与那毁灭性能量交织在一起。
毁灭与创造,在此刻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咔嚓!
仿佛瓷器破碎的声音自体内响起,那层无形的桎梏被这股内外交攻的力量强行打破!秦无尘的肉身,开始了终极的蜕变!
他的血液彻底化为淡金色,如同融化的金液,沉重而充满活力。骨骼上的混沌道纹清晰无比,交织成神秘的图案,隐隐沟通着外界混乱的法则。五脏六腑的五行符文连成一体,形成一个内循环的小天地。皮肤莹润如玉,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举手投足间,似乎能引动空间涟漪。
他的神识,也随着肉身的突破而暴涨,原本筑基大圆满的神魂境界,在水到渠成般冲破了金丹壁垒,并且一路攀升,最终稳定在了元婴初期的强度!混沌神识更加凝练,覆盖范围更广,对能量的感知和控制达到了全新的层次。
化神期体魄,成!
秦无尘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气流转,仿佛有日月星辰生灭。他轻轻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足以撼山断岳的磅礴力量,以及与这方幽冥秘境天地更为紧密的联系。此刻,他甚至有种错觉,若是全力一击,或许能短暂撕裂这秘境的空间。
一个月期限将至。秦无尘收敛了周身澎湃的气血和神识,重新将修为伪装在筑基大圆满,只是眼神深处,那抹冰寒与自信,再也无法掩盖。
他看向秘境出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玉静师尊,你想要的“成熟鼎炉”,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这份“大礼”,你是否接得住?
下一刻,他身形一动,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影,朝着出口方向掠去。秘境之行结束,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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