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要开口，手腕却被旁边的陆凛轻轻按住。
陆凛的目光直射向陆正坤，语气带着警告：
“三叔，江寻不是用来取乐助兴的，请您适可而止。”
“哎，小凛你这话说的。”
陆正坤摊摊手，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这不是想活跃下气氛嘛？
都是一家人，表演个节目怎么了？
难道艺术家还怕给人看？
还是说……咱们这庙小，请不动你这尊大佛？”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明着在挑拨离间，暗示江寻看不起陆家人。
“陆正坤！”
陆正擎彻底动了怒，连名带姓地呵斥。
“你给我闭嘴！再胡言乱语就滚出去！”
陆正坤缩了缩脖子，但对上江寻的目光时，依旧带着挑衅。
他认准了江寻为了维持表面和谐，不敢撕破脸，也不敢真的拒绝。
江寻看着陆正坤那副嘴脸，轻轻挣开了陆凛的手。
陆凛蹙眉看向他，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不赞同。
江寻却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背脊挺得笔直，脸上甚至重新挂上了一抹极淡的、却带着疏离感的笑意。
“三叔想看才艺？”
江寻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餐厅里紧张的气氛。
“当然可以。”
他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陆凛的眉头皱得更紧，陆奶奶脸上露出担忧，陆正擎目光深沉地看着他，而陆正坤则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计谋得逞的得意。
“小寻……”陆奶奶忍不住出声。
江寻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奶奶，没关系。”
他目光转向客厅一角，那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三角钢琴。
“我看那里有架钢琴，如果各位长辈不嫌弃，我献丑弹奏一曲，就当是送给奶奶，感谢您今天的款待。”
他没有再看陆正坤，而是将这次“表演”的性质，从被迫的“助兴”提升到了主动的“赠礼”，对象还是家中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太。
陆正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陆正擎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江寻从容地走向钢琴。
他步伐稳定，仪态优雅。
他在钢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键，试了几个音。
钢琴保养得很好，音色醇厚。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弃。
再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下对音乐的专注和虔诚。
下一秒，激昂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开篇是低沉而坚定的节奏，如同战士出征前的步伐，带着不容侵犯的庄严；
中段旋律陡然变得激昂澎湃，音符如同汹涌的浪潮，撞击着人的心灵，充满了对家国山河的深情与守护的决绝；
尾声部分又渐渐归于舒缓与悠扬，带着对未来的希望与信念，余韵绵长。
他将古典音乐的技巧，与现代音乐的情感表达完美融合，指法娴熟，情感投入。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生命，在古朴的客厅里回荡，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餐厅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陆正坤脸上的得意和轻慢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愕然。
他或许不懂音乐，但那旋律中蕴含的力量与情感，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
陆奶奶专注地听着，眼中满是欣赏和动容。
陆正擎原本严肃的脸上，线条微微柔和下来，他看着钢琴前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周身仿佛发着光的年轻人，眼中第一次闪过了清晰的赞赏。
陆凛站在餐厅与客厅的连接处，看着江寻的背影。
他见过江寻在舞蹈室挥汗如雨的样子，见过他倔强不服输的样子，也见过他脆弱不安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在舞台上、在钢琴前，如此光芒万丈、自信从容的样子。
一曲终了，江寻的手指轻轻离开琴键，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客厅里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他站起身，转向餐厅的方向，微微欠身，态度不卑不亢：
“献丑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陆奶奶第一个鼓起掌来，连声道：
“好！弹得太好了！小
寻，你这孩子……真是……”
老太太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接着，陆正擎也缓缓拍了两下手，虽然动作不大，但那认可的态度已经明确无疑。
其他几位长辈也纷纷跟着鼓掌。
陆正坤脸色讪讪，彻底没了声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寻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陆凛身上。
陆凛也正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但其中最为清晰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深吸引的悸动。
江寻对他轻轻弯了弯唇角。
晚餐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
佣人开始收拾餐桌，陆奶奶拉着江寻的手，还想再说些什么，陆正擎却已经站起身。
陆凛，跟我来书房。
他说完便转身先行离开餐厅，甚至没有看江寻一眼。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瞬。
江寻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手指微微蜷缩。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陆父单独叫走陆凛，谈话内容必然与他有关，与他这个“明星”身份带来的“不稳定因素”有关。
陆凛面色如常地站起身，对江寻低声道：
“你去阳台透透气，等我。”
江寻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看着陆凛跟着陆父离开餐厅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有些闷，还有些说不清的委屈和愤怒。
他努力了整晚，表现得体，乖巧叫人。
甚至对那位三叔不阴不阳的话也忍了下来，结果还是被排除在外，像个等待审判的局外人。
他依言走向与餐厅相连的阳台。
初夏的夜风带着微凉，吹散了些许餐厅里残留的饭菜气息和沉闷感。
阳台正对着后院，几盏古朴的地灯映照着婆娑的树影，比起前院的肃穆，这里多了几分静谧。
书房内，红木书桌后，陆正擎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并未让陆凛坐下。
这是一种无形的施压。
“你那个任务，进展如何？”
陆正擎开门见山，“针对江寻的威胁，查到哪一步了？”
陆凛站在书桌前，身姿笔挺：
“初步判断有境外势力介入，利用国内娱乐行业生态进行掩护和渗透。
目前正在追踪资金流向，和几个可疑的中间人。”
“境外势力？”
陆正擎眉头紧锁。
“怎么会牵扯这么深？
他一个跳舞的，值得对方如此大动干戈？”
“对方的真实目标尚不明确。
但江寻作为公众人物，影响力大，行程公开，容易成为制造混乱和传递信息的跳板。”
陆凛回答得客观冷静，仿佛在汇报工作。
陆正擎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我看了些关于他的报道，还有今晚饭桌上那些……
他这个职业，本身就是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聚光灯下，众目睽睽，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现在又卷进这种事情里……”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陆凛：
“陆凛，你告诉我，把他放在身边，放在这个家里，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你的任务是保护他，还是要利用他引出幕后的人？
这其中的分寸，你把握得好吗？”
陆凛的眼神没有任何闪烁，他迎视着父亲的目光：
“父亲，保护他是第一要务。
他是我的合法伴侣，这一点不会改变。
至于风险，”他顿了顿......
“我会控制。
陆家，也应该有能力控制。”
陆正擎哼了一声，“你们怎么结的婚，你心里清楚。
当初你答应这门婚事，是为了堵住那些想往陆家塞人的念头，也是为了方便你执行任务。
现在情况变得复杂，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任务需要，或者他的存在对陆家构成实质性威胁，这段关系该如何处置？”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陆凛下颌线绷紧了一瞬，随即恢复：
“父亲，我做出的选择，我会负责到底。
江寻他……不仅仅是任务目标。”
“哦？”
陆正擎似乎有些意外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审视着陆凛；
“那你告诉我，他是什么？”
阳台上的江寻，听不到书房里的对话，但那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愈发清晰。
夜风吹得他有些发冷，他抱了抱手臂，看着楼下庭院里被灯光拉长的孤独影子。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
身后传来陆凛的声音。
江寻回过头，看到陆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聊完了？”
江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他接过陆凛递来的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
“嗯。”
陆凛在他身边站定，同样望向楼下的庭院。
“你爸……是不是很反对我们在一起？”
江寻终究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低着头，看着杯中澄黄的茶汤。
“他觉得我配不上你们家，觉得我是个麻烦，对吧？”
陆凛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
“他们的话，不用太在意。”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却生硬得如同在背诵条例。
江寻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感。
“不在意？”
江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陆凛，你说得轻巧。
那是你父亲，是陆家的家主。
他的态度，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抬起头，看向陆凛，夜色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知道我们只是契约关系，我知道我可能真的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但是……
但是我也是个人，我也会难受。
我不想被人当成一个潜在的威胁，一个需要被评估风险的物
陆凛转过头，看着江寻。
月光和灯光交织，勾勒出江寻有些激动的侧脸，那双向来灵动飞扬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脆弱和倔强。
“你不是物件。”
陆凛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没什么起伏。
“我父亲的态度，源于他对情况的不完全了解和对家族安全的考量。
这并不代表他否定你这个人。”
“那代表什么？”江寻追问。
“代表他需要时间。”
陆凛的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黑暗。
“而我们需要用行动证明，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证明？
怎么证明？
江寻想问，却看到陆凛微微蹙起的眉头，那里面似乎也藏着不易察觉的沉重。
他忽然意识到，陆凛承受的压力，或许并不比他小。
一边是家族的责任和父亲的质询，一边是他这个“麻烦”的契约伴侣。
手里的茶杯温暖着他的手，陆凛生硬的安慰虽然不够熨帖，却像这杯茶一样，在微凉的夜色里带来了一丝实实在在的温度。
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喝着茶。
陆凛也没有再开口，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阳台上，望着同一片被夜色笼罩的庭院。
过了许久，陆凛才再次开口：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江寻点了点头，将空了的茶杯递还给陆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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