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船在镜面般的界河上滑行,船板发出“吱呀”的声响。戴斗笠的船家撑着竹篙,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巴上的胡茬。
“这河叫‘忘川’,”他突然开口,声音像被水泡过,“水里的碎片能照见人心——你看。”
苏鉴低头看向河面,碎片里映出个陌生的自己:银甲染血,正挥剑劈开黑雾,身后是哭喊的苏棠。他猛地别过脸,船家却笑了:“怕了?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不敢看的影子。”
苏棠攥着哥哥的衣角,指尖触到他手腕上新生的鳞片——自界河出发后,那些银色鳞片就顺着血管往上爬,已经漫过了手肘。“哥,你的手好冰。”
船家突然把竹篙往水里一插,船猛地停下。水面翻涌,浮出块巨大的镜碎片,里面映出青铜面具人正将苏棠推进熔炉,而苏鉴站在一旁,手里握着沾血的剑。
“这是……未来?”苏棠的声音发颤。
“是‘可能’,”船家收起竹篙,“界河从不说谎,但水流会变。往左划,你们能躲进蒸汽城;往右,就是赛博废墟——选吧。”
苏鉴盯着碎片里的画面,鳞片突然发烫。他抓起船桨:“往右。”
“疯了?”船家挑眉,“废墟里全是被‘洗过脑’的机械人,进去就出不来!”
“至少能看见真相。”苏鉴的声音透着股狠劲,“我不会让碎片里的事发生。”
船家突然大笑,摘下斗笠——那张脸,竟和苏鉴记忆里爹的老照片有七分像。“有种。”他把竹篙塞给苏鉴,“划吧,到了废墟,找个叫‘铁叔’的人,提我名字。”
船刚拐进右侧水道,水面突然炸开,无数机械臂从河底伸出来,抓向船沿。苏棠尖叫着抱紧哥哥,苏鉴挥剑斩断最前面的机械臂,鳞片在手臂上发出银光:“抓紧了!”
第八章 赛博废墟的铁叔。
机械臂的液压管爆裂声里,铁皮船“哐当”一声撞进片堆满废弃零件的滩涂。苏鉴半跪在地,左手死死按住苏棠的头,避开飞溅的金属碎片。身后的界河像被橡皮擦抹去的墨迹,眨眼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堵爬满锈迹的铁皮墙,墙缝里渗出淡蓝色的液体,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凑近了闻,竟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这就是……赛博废墟?”苏棠扒着哥哥的胳膊站起来,小脸上沾着灰,眼睛却瞪得溜圆。
眼前的世界像被泼了桶银灰色的漆。百米高的钢铁建筑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外墙爬满裸露的电缆,像无数条绞在一起的蛇。空中悬浮着全息广告牌,画面里的女主持人穿着银白色紧身衣,嘴角咧到耳根,机械眼闪烁着红光:“今日回收‘不合格情感’137例,其中‘悲伤’42例、‘愤怒’59例、‘思念’36例。市民请积极上缴多余情绪,共同维护系统稳定哦~”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可仔细听,每个字尾都拖着电流的杂音,像指甲刮过铁皮。
“跟紧我。”苏鉴攥紧那把从锈铁镇带出来的柴刀,刀身已经卷了刃,却比空手更让人安心。他手腕上的银鳞不知何时爬过了手肘,鳞片边缘泛着淡蓝的光,碰到身边的废弃机器人时,会传来轻微的“滋滋”声,像在交流。
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两侧堆着报废的家用机器人,有的还保持着扫地的姿势,有的怀里抱着没织完的毛线——它们大概是在“情感净化”时被强制销毁的。巷尾的墙面上,有人用红色油漆喷了行歪歪扭扭的字:“我们不是bug”,字上被打了无数个弹孔,却依旧刺眼。
“站住。”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苏鉴猛地转身,柴刀横在胸前——只见个穿油污工装的老头站在那里,背有点驼,左手袖子空荡荡的,取而代之的是个锈迹斑斑的铁钩,钩尖还挂着块没拧下来的电路板。
老头头发花白,胡乱地用根电线束在脑后,脸上刻满皱纹,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块擦得锃亮的黄铜。他上下打量着苏鉴兄妹,铁钩“咔哒”一声扣住腰间的扳手:“新来的?从界河来的?”
“您是铁叔?”苏鉴的声音还有点哑,兽语者的副作用没完全消退,说话时总带着点气音。
“别叫叔,折寿。”老头往嘴里塞了根卷好的烟,用铁钩擦出火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圈从鼻孔里喷出来,在眼前散开,“叫我铁疙瘩就行。船家那老东西,净把麻烦往我这推。进来吧,别在外面晃,‘情绪捕手’的巡逻车快到这了。”
他转身走向巷深处,铁钩敲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在给他们引路。苏鉴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铁疙瘩的“家”藏在一栋废弃的通讯大楼地下室,入口伪装成个垃圾桶,掀开盖子,里面是段垂直的铁梯。爬下去时,苏棠数着梯级,数到第二十三级,鼻尖突然闻到股奇怪的味道——像机油混着晒干的草药。
“到了。”铁疙瘩掀开底部的铁板,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像个被掏空的机械坟场。墙上挂满了修好的零件:会自己转圈的齿轮、能发出鸟鸣的喇叭、还有块嵌在相框里的芯片,芯片上用金线绣着“平安”二字。角落里摆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屏幕滋滋作响,正播放着本地新闻:
“轮回司驻赛博界办事处最新通知:凡携带‘异常情感波动’者,无论身份,一律送往第七净化中心‘格式化’。据悉,本周已有37名高阶修士因‘过度愤怒’被强制净化,其灵能芯片将回收利用……”
新闻画面切到净化中心的大门,苏鉴的左眼突然刺痛——金属纹路闪过红光,视野里的大门被标上了警告:“危险等级:S+,内部存在大量镜墟碎片能量反应”。
“呸!什么格式化,就是把人拆了炼芯片!”铁疙瘩把烟蒂摁在满是油污的桌子上,火星溅到他的工装裤上,他浑然不觉,“他们说咱们这些还能哭、能笑、能发火的,都是系统里的bug,留着会让整个世界‘崩溃’。”
他突然前倾身体,铁钩指着苏鉴的胳膊:“你这鳞片……是‘返祖’?”
苏鉴一愣,下意识地把胳膊往后缩了缩:“返祖?什么意思?”
“几百年前,咱们这地界的人,不用芯片也能跟机器对话。”铁疙瘩的眼睛亮起来,烟蒂在指间转了个圈,“那时候的人身上就长这玩意儿,银闪闪的,碰着机器能听见它们‘说话’。后来轮回司来了,说这是‘原始本能’,得消灭,就给刚出生的娃都种了‘情感抑制芯片’,把这本事给封了。”
他用铁钩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这脑子,就是当年反抗封芯片,被他们用电流烧的,现在记不住事儿,左手也给卸了。”
苏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鳞片,突然想起在锈铁镇时,那些影子碰到鳞片会退缩;刚才在巷子里,废弃机器人的电路碰到鳞片会轻微震动——难道这鳞片真能和“非活物”交流?
“你能冲破芯片封印,不简单。”铁疙瘩的目光落在苏棠身上,小姑娘正盯着电视屏幕,小眉头皱得紧紧的,“这丫头……眼神干净,是从凡界来的?”
“嗯,我妹妹苏棠。”苏鉴把妹妹往身后拉了拉,“我们来赛博界,是想找个叫‘37’的人,他可能被关在净化中心。”
“37?”铁疙瘩的脸色沉了下去,铁钩猛地砸在桌子上,震得零件盒“哗啦啦”响,“你们找的是‘灵能黑客37’?那个能黑进轮回司数据库的疯子?”
苏鉴心里一紧:“您认识他?”
“何止认识。”铁疙瘩从抽屉里翻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着白大褂(想必是年轻时的铁疙瘩),另一个戴着眼镜,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眉眼间竟和苏鉴有几分像,“他是我徒弟,三年前为了偷轮回司的‘碎片运输路线图’,被抓进了第七净化中心。”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铁钩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那地方……进去的人,就没出来过。”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通讯大楼门口。紧接着是扩音器的声音,带着机械的冷漠:“检测到异常情感波动,坐标:通讯大楼地下室。重复,立即开门接受检查,否则强制执行!”
铁疙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把将苏鉴兄妹推向墙角的暗门:“躲进去!这是通往后街的密道!别管我,你们去找37,告诉他……路线图藏在‘会唱歌的喇叭’里!”
暗门是块伪装成工具箱的铁板,苏鉴刚把苏棠推进去,就听见铁钩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铁疙瘩正拖着沉重的零件箱,堵在地下室入口。
“里面的人听着,最后警告!”扩音器的声音更近了,“三、二……”
“快走!”铁疙瘩回头吼了一声,铁钩高高举起,砸向身后的线路板。“砰”的一声,地下室的灯瞬间熄灭,陷入一片漆黑。
苏鉴咬咬牙,关上暗门的瞬间,他听见外面传来铁钩刺穿金属的脆响,还有铁疙瘩的怒吼,混着电流的滋滋声,像首悲壮的杂音交响曲。
暗道里伸手不见五指,苏棠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角,小身子抖得像片叶子。“哥,铁疙瘩爷爷他……”
“他会没事的。”苏鉴的声音有点哽咽,左手按在暗门的铁板上,手背上的银鳞突然发出强烈的光。在鳞片的映照下,他看见妹妹含泪的眼睛,看见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鳞片已经爬过了肩膀,像件银色的铠甲,却冰得刺骨。
他突然想起铁疙瘩的话:“返祖……能听见机器说话……”
苏鉴将手背贴在暗道的墙壁上,银鳞与金属接触的瞬间,无数细碎的声音钻进耳朵——是管道里水流的滴答声,是线路里电流的流动声,还有……暗道尽头传来的、微弱的求救声,像芯片烧糊时的低鸣。
“前面有人。”苏鉴握紧柴刀,拉着苏棠往声音来源走去,“不管是谁,我们都得小心。”
暗道尽头的微光里,隐约能看见个蜷缩的身影,正用手指在墙壁上画着什么。那图案苏鉴很熟悉——是镜墟碎片的纹路,和他那面青铜镜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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