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陈墨轩单手握着方向盘,黑色的牧马人行驶得安静而平稳。
他瞥了一眼副驾。
二蛋从签完合同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僵硬地靠在椅背上,双眼无神。
“二蛋,回神了。”陈墨轩开口。
二蛋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空洞地看着陈墨轩,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墨轩……一年,快两千万……”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陈墨轩笑了笑,没去解释营业额和利润的区别。
对现在的二蛋来说,解释这些毫无意义。
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跟着自己,能挣大钱,挣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钱。
“二蛋,以后金辉酒店和惠客隆的对接,你也要多上心。”
“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二蛋僵硬的身体猛然坐直,空洞的眼神重新聚焦,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墨轩!你放心!”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以后谁敢动农场一根草,我他娘第一个跟他拼命!”
……
牧马人开回伏龙村时,夜色已深。
二蛋下了车,一头扎进自家屋里,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然而,秘密是藏不住的。
尤其是在伏龙村这样的小地方。
仅仅一夜之间。
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在村里轰然引爆。
“听说了吗!二蛋说的!墨轩跟江城最大的超市老板签了大合同!”
“一天供货一千三百斤菜!光卖菜,一天就五万多块!”
“五万多?!你没说错吧!是一天?!”
“千真万确!二蛋亲眼看着签的!一年下来,那不是要挣上千万!”
“我的老天爷!咱们村要出真龙了!”
整个伏龙村,彻底陷入了癫狂。
村民们奔走相告,三五成群地聚在路灯下,议论声、惊叹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之前陈墨轩买货车、建大棚,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手笔。
但那终究是投入。
而现在,“一天五万二”“年入近两千万”,这些具体到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数字,带来的冲击是毁灭性的。
所有人的心态,都在这一夜,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墨轩现在可是咱们村的金凤凰了,以后咱们可都得指望他。”
“是啊,他那农场几十号人干活,一天一百五,以后肯定还要扩建,咱们要是能进去……”
“你得了吧,就你那懒样。我琢磨着,明天是不是该拎点东西,去建国家里走动走动?”
陈家新房里。
张兰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肩膀却在剧烈地耸动。
陈建国坐在轮椅上,这个憨厚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也是眼眶通红,他死死抓着轮椅的扶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千万……
“好……好啊……”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我们家墨轩,有出息了……”
张兰再也忍不住,扑到他身上,放声大哭。
那是喜悦的泪,是骄傲的泪,是苦熬了半辈子,终于见到天光的泪。
……
村口,唯一的小卖部。
昏暗的灯光下,二赖子正就着一盘花生米,喝着呛人的劣质白酒。
村民们兴奋的议论声,是一把把无形的锥子,一下下扎进他的耳朵里。
“一天五万二……”
“江城大老板……”
“年入千万……”
他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
凭什么?
凭什么他陈墨轩就能一步登天?!
那个以前见了自己都要绕着走的文弱书生,现在成了全村人巴结的财神爷?
而自己,还是那个只能在村口喝闷酒的二赖子!
强烈的嫉妒,像毒液一样在他心里蔓延,腐蚀着他最后理智。
“砰!”
他狠狠将酒杯砸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浮现出一种狰狞而扭曲的表情。
……
八月中旬,又到了带父亲去县医院复查的日子。
陈墨轩开着牧马人,载着父母来到医院。
医生看着最新的片子,扶了扶眼镜,脸上的表情从专业变成了震惊。
“这骨愈合线……恢复速度太惊人了!”
“按照这个情况,再有两个月,就能拄拐下地走路。最多一年,就能把腿里的钢板取出来,跟正常人一样!”
陈建国和张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回家的路上,张兰一个劲地抹眼泪。
回到家,陈墨轩又去池塘里捞了两条肥硕的黑鱼,给父亲好好补补身体。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这泼天的富贵,和陈家日益兴旺的景象,也彻底点燃了某些人心中的疯狂。
夜,深了。
伏龙村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几声犬吠偶尔划破夜空。
村口小卖部。
二赖子将瓶里最后一口酒灌进喉咙,辛辣的液体烧得他双眼赤红。
村民们白天对陈墨轩的吹捧,陈建国那张因为康复有望而容光焕发的脸,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中反复播放。
凭什么好事都让他陈墨轩占了?
年入千万,父亲康复……
而自己,一无所有,烂命一条!
一股毁灭一切的恶念,彻底吞噬了他的大脑。
不就是种地吗?
老子让你种!
他猛地起身,冲进自家堆放杂物的角落,在一堆废铜烂铁里,翻出了一把用来剪铁皮的、半米多长的大剪刀。
剪刀上锈迹斑斑,刃口却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他又摸出一个棕色的玻璃瓶,上面骷髅头的标志触目惊心。
剧毒农药,百草枯。
他把农药揣进怀里,握着沉重的大剪刀,借着夜色的掩护,贴着墙根溜出家门。
他的目标明确。
村西头,那两亩在夜色下依旧亮着生长灯的温室大棚。
那是陈墨轩财富的源头。
他要毁了它。
他要让陈墨轩,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回烂泥里!
风,吹过田野,带着凉意。
二赖子伏低身子,穿过漆黑的田埂,终于来到了大棚前。
巨大的温室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内部的光源将棚膜照得透亮,能隐约看到里面生机勃勃的绿意。
那里面的,不是草莓,不是葡萄。
是一沓沓的钞票,是陈墨轩的美好未来。
二赖子喘着粗气,酒精和嫉妒让他面目扭曲。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把冰冷沉重的大剪刀,对准了温室最脆弱的棚膜。
就在他即将刺下的瞬间。
“呜……”
一声极度压抑的、来自喉咙深处的低吼,在他脚边响起。
二赖子浑身一僵,低头看去。
黑暗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影。
是陈墨轩家的那条土狗,元宝。
它就静静地蹲在那里,嘴唇微微咧开,露出雪白的獠牙。
二赖子吓得心脏骤停,刚要后退。
“呱!”
一声嘹亮尖锐的鸣叫,从头顶传来。
他猛地抬头,只见大棚顶上,一只体型硕大的公鸡正展开翅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是鸡老大!
二赖子两腿发软,转身就想跑。
可他刚一转身,就被绊倒。
他低头一看,一只比寻常鸭子大了整整一圈的肥鸭,正伸长了脖子,用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是鸭老六。
前有狼,后有蛇,头顶还有鹰。
二赖子被这诡异的“海陆空”三栖阵型彻底包围,手中的大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瘫坐在了泥地里,一股骚臭的液体,顺着裤管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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