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牛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锐心中漾开层层警惕的涟漪。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仔细地将最后一块枪械零件擦拭干净，动作沉稳得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知道了，铁牛。”陈锐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眼睛放亮些，但先不要打草惊蛇。你找两个绝对信得过的老兄弟，暗中留意那几个人，看看他们和谁接触，平时议论些什么。”
“明白！”王铁牛重重点头，陈锐的冷静感染了他，让他因发现内奸而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他现在对这位年轻的指导员，已是心服口服。
内患如芒在背，但队伍的建设却不能停下。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急促的哨声便在山谷间回荡。新整编的“侦察突击连”全体集合，连同支队里其他连队选派来观摩学习的骨干，黑压压站了一片。
陈锐站在队伍前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晨风吹动他略显宽大的旧军装，却吹不散他眼神中的锐气。他没有进行长篇大论的政治动员，而是直接切入主题。
“从今天起，我们开始新式训练！”他的声音清朗，传入每个战士的耳中，“训练会很苦，甚至可能比打仗还累！但我要告诉你们，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练好了这些本事，你们就能在战场上活得更久，杀更多的敌人！”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利害关系，却瞬间抓住了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们的心。
训练的第一项，是体能。但陈锐的体能训练，并非简单的跑步。他引入了变速跑、负重越野、匍匐穿越障碍等一系列综合项目。尤其是要求战士们背负着沉重的沙袋或弹药箱，在崎岖不平的山地上快速机动，更是让习惯了轻装行军打游击的老兵们叫苦不迭。
“指导员，这……这是不是太折腾人了？”一个原警卫班出身的彪悍老兵，喘着粗气，忍不住抱怨，“咱们打仗靠的是不怕死，是灵活，背这么沉的东西，跑都跑不动，还咋打仗？”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连王铁牛都投来疑惑的目光。在他们看来，士兵的机动性高于一切。
陈锐没有生气，他走到那名老兵面前，平静地问：“如果上级命令你，必须在半小时内，将两箱紧要的弹药送到五里外的前沿阵地，你怎么办？用手捧着跑过去？还是说，因为背不动，就眼睁睁看着前面的兄弟因为缺子弹被敌人打死？”
老兵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我们的腿，不仅要用来跑，还要用来扛！扛弹药，扛伤员，扛胜利！”陈锐的目光扫过全场，“侦察突击连，不是光会侦察和突击，我们更是支队的尖刀和铁拳！关键时刻，我们要能顶得上去，扛得起来！继续训练！”
一番话，掷地有声。战士们虽然依旧觉得辛苦，但心里的抵触情绪却消散了大半。是啊，当兵打仗，哪能只挑轻松的活干？
接下来的战术训练，则引发了更大的争议。陈锐摒弃了此时军队常见的密集冲锋和散兵线自由攻击模式，开始强制推行“三三制”战术雏形。
他将战士们分成三人一个战斗小组，明确主攻、助攻和掩护角色，强调小组内的交替掩护、火力协同和灵活走位。他要求战士们进攻时不能一窝蜂，撤退时不能一盘散沙。
“别扭！太别扭了！”训练场上，抱怨声此起彼伏。习惯了猛打猛冲的战士们，对这种需要高度默契和纪律的战术极不适应。进攻时经常脱节，掩护时掌握不好节奏，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王铁牛看着手下兄弟们笨拙的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找到陈锐，语气有些急躁：“指导员，这法子是不是太……花哨了？咱们以前那么打，不也一样消灭敌人？”
陈锐看着训练场上磕磕绊绊的战士们，心中也知操之过急，但他更清楚，不迈出这一步，队伍的战斗力就无法实现质的飞跃。他正想耐心解释，突然，负责外围警戒的一名战士飞奔而来，脸色紧张。
“报告！东北方向发现敌情！一支敌军搜索队，大约一个排的兵力，正朝我们这边过来！距离不到三里！”
突如其来的敌情，让训练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陈锐和王铁牛。
赵大山闻讯也赶了过来，脸色凝重：“他娘的，阴魂不散！陈参谋，你看……”
“支队长，这是个机会！”陈锐眼中精光一闪，“正好检验一下我们的训练成果！请批准我带一个排，迎击这股敌人！”
赵大山略一沉吟，想到陈锐之前的种种神奇，咬了咬牙：“好！就由你指挥！王铁牛，你带一排，听陈参谋命令行动！
“是！”
军情紧急，陈锐立刻下令：“一排，以战斗小组为单位，按一号预案，梯次配置，左侧林地，隐蔽接敌！快！”
刚刚还在抱怨战术别扭的战士们，此刻在真正的战斗命令下，迅速行动起来。虽然依旧有些生疏，但三人小组的雏形已经建立，他们按照训练时的编组，相互提醒，快速而有序地进入预设伏击阵地，不再是以前那种一窝蜂地往前冲。
陈锐和王铁牛占据了一个制高点，仔细观察着逐渐接近的敌军。这支搜索队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遭遇伏击，队形松散，警惕性不高。
“打！”当敌人完全进入伏击圈时，陈锐果断下令！
“砰！砰！砰！”
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排枪，而是有节奏的、分层次的射击！首先开火的是位于最前沿的几个小组，他们用精准的点射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和火力。
当敌人慌乱地组织反击，向正面倾泻子弹时，侧翼的两个战斗小组突然从隐蔽处跃出，手中的步枪和唯一一挺轻机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瞬间将敌人的队伍拦腰打断！
“手榴弹！”陈锐再次下令。
几个小组的助攻手几乎同时投出了手榴弹，爆炸点在敌群中巧妙分布，最大限度地扩大了杀伤范围。
敌军彻底陷入了混乱。他们想集中火力打击一侧，另一侧的火力又接踵而至；想组织冲锋，却发现对方的小组交替掩护后撤，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并不断用冷枪收割着生命。
整个战斗过程，快、准、狠！如同一条无形的绳索，套在敌人的脖子上，一点点收紧，直至窒息。
不到十分钟，战斗结束。敌军一个排三十余人，被击毙大半，剩余几人仓皇逃窜。而一排，仅有一名战士在冲锋时被流弹擦伤手臂！
战士们站在战场上，看着横七竖八的敌军尸体，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竟然以近乎零伤亡的代价，吃掉了一股装备精良的敌军正规军！
“这……这就赢了？”一个刚才还在抱怨训练辛苦的老兵，看着手中还在冒烟的步枪，喃喃自语。
王铁牛狠狠一拍大腿，脸上因为激动而涨红：“指导员！你这法子……神了！真他娘的神了！”他之前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转化为对陈锐彻底的拜服。
赵大山带着后续部队赶上来，看到战场情况，也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他用力拍着陈锐的肩膀，连声道：“好！好小子！你这‘锐士’，算是练出来了！”
胜利的喜悦和新战术带来的震撼，冲刷着每一个战士的心。他们看向陈锐的目光，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信服。那些关于训练的抱怨和质疑，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陈锐心中也松了口气，实战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仗，彻底奠定了他在这支连队的绝对权威。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中，打扫战场时，王铁牛悄悄凑到陈锐身边，脸色却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更加凝重。
“指导员，”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刚才战斗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了。咱们连里有一个兵，就是之前觉得可疑的那几个人里的一个，开枪的时候……好像老是往你这边瞄。”
陈锐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王铁牛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后怕：“而且，他扔手榴弹的时候，胳膊好像……没使够力气，落点离你之前隐蔽的位置，偏了老大一截。”
陈锐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投向正在远处低头捡拾弹药的那个身影。
内奸，不仅仅是在窥探。
他，已经开始行动了。目标，直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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