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对温暖的渴望，对靠近的贪恋，战胜了那该死的、自我惩罚式的疏远。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起身，躺到了那张空出来的位置上。
床铺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而微微下陷。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彼此身体散发出的微弱热气。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这一次，沈小雪没有再被噩梦惊醒。她闻着身边人身上传来的、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淡淡气息，感受着那份近在咫尺的温暖，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松懈。
她闭上眼睛，沉入了一个久违的、没有冰冷和恐惧的睡眠。
在她呼吸变得平稳绵长之后，身旁的老二，才在黑暗中，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身边人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疼惜，轻轻的，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傻瓜。”
清晨的阳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恰好落在沈小雪的眼睑上。她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僵硬，以及一种近乎恐慌的确认。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和抗拒并未出现。她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床铺的外侧，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
而身侧，老二安静地沉睡着，面朝她的方向，呼吸均匀绵长，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枕边，距离她的手臂只有寸许之遥。
不是梦。
昨晚，她真的回到了这张床上，并且……睡着了？
沈小雪怔怔地看着老二沉睡的侧脸，阳光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镀了一层柔光，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一种混杂着酸楚、庆幸和巨大不真实感的情绪，缓慢地在她沉寂的心湖中荡漾开来。
她不敢动，生怕一点点声响就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惊飞这只短暂栖息的温暖鸟儿。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直到老二也自然醒来，睁开眼，对上沈小雪有些慌乱躲闪的目光。
“早。” 老二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很自然。
“……早。” 沈小雪低声回应，声音比昨天顺畅了一丝。
两人相继起身，洗漱，换衣。整个过程依旧沉默，却不再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尴尬。更像是一种默契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像两只受伤后初次靠近的动物，彼此嗅着对方的气息，确认着安全距离。
早餐桌上，气氛依旧不算轻松，但坚冰似乎在持续融化。沈小雪依旧吃得很少，但她会偶尔抬起眼，目光飞快地扫过老二，看到她气色似乎比昨天好了一点点，便会几不可察地垂下眼帘，继续沉默地进食。
老三今天学乖了，埋头专注地啃着面包，只是眼珠子时不时偷偷瞟向沈小雪和老二，带着好奇和一点点期待。立秋依旧沉默，但紧绷的嘴角柔和了些许。
饭后，沈小雪再次拿起车钥匙。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看向老二，而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
老二看向她，轻声问：“今天……还麻烦你送我到路口？”
这是一个明确的请求，带着信任的意味。
沈小雪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她点了点头，声音依旧不高：“好。”
同样的路口，同样的告别。但这一次，当老二下车，回头对沈小雪露出那个浅淡却真实的微笑时，沈小雪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再那么僵硬。她甚至，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对着那个方向，点了一下头。
老二重返学院的生活，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她依旧是那个温和有礼、学业优秀的“沈清”。
只有极少数细心的人或许会发现，她身边似乎总萦绕着一种无形的、将她与周围隔开一丝距离的气场。
林浅浅没有再出现，如同人间蒸发。但老二能感觉到，偶尔会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带着窥探意味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瞬即逝，无法捕捉。
她知道，天道和林浅浅并未放弃，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
她没有将这些告诉沈小雪。现在的沈小雪，像一张拉满后勉强松弛下来的弓，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再次绷紧，甚至断裂。修复需要时间，需要稳定。
她只是更加谨慎，更加留意周围的环境。同时，她也开始尝试着，在沈小雪划定的安全区内，重新建立一些属于自己的、正常的人际连接。
比如，和同小组的同学多交流几句课题，参加一次不涉及“过去”的社团读书会。
这些微小的举动，通过某些渠道传到沈小雪耳中时，最初依然会引发她内心的焦躁和不安。但她强迫自己忍耐下来，没有立刻打电话质问，没有立刻出现在学院宣示主权。
她开始学着，将那份几乎成为本能的掌控欲，转化为另一种形式的关注，比如，在老二提到某个同学时，她会努力记住那个名字；
在老二参加活动晚归时，她会反复查看终端确认安全信息，而不是直接冲出去“接人”。
这个过程对她而言，无异于一场酷刑。每一次克制，都像是在与内心那个名为恐惧的怪物搏斗。但她记得老二的话，“慢慢来”。也记得那双温柔却坚定的眼睛。
沈小雪依旧会睡在床的外侧，但与第一天相比，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了许多。
偶尔在深夜，老二会因为精神尚未完全恢复而发出细微的呓语或不安的翻身，沈小雪会立刻惊醒，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在触碰到她之前停住，只是静静地听着，确认她并未被噩梦困扰，才会重新躺下。
有时，老二是醒着的。她会轻声说：“我没事，睡吧。”
然后，沈小雪便会在一片安静的黑暗中，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再次艰难地寻回睡意。
立秋和老三的打闹声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音量，虽然她们还是会下意识地避开沈小雪所在的区域。
白露依旧保持着优雅的距离，但那种带着算计的试探明显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趋于观察和一种认同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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