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街的馄饨摊支着盏亮晃晃的灯泡，蒸汽裹着葱花味飘得老远。乔惠和苏晚已经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四个粗瓷碗，热气把两人的脸熏得红扑扑的。
“可算来了！”苏晚挥挥手，指着锅里翻滚的馄饨，“老板说这是今天最后一锅，再晚来就得等明天了。”
周明轩把网兜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骁龙说乔惠姐算账比算盘精，苏晚懂的农机知识能装一卡车。”
乔惠被逗笑了，往他碗里舀了勺辣椒油：“别听他瞎吹，我就记点笔记。”苏晚则推过一碟醋：“他才是真厉害，把废铁片子折腾成挖薯机，这本事可不是谁都有。”
李骁龙刚坐下，周明轩已经掰开酱肘子，油亮亮的肉香混着馄饨的鲜气，勾得人直咽口水。“尝尝我妈做的，”他往每个人碗里夹了块，“给你们三个功臣补补。”
乔惠咬了口肘子，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苏晚，你下午说的分拣功能，具体咋弄？”苏晚蘸着醋在桌上画：“可以加个带孔的传送带，小孔漏小薯，大孔漏大的，原理不复杂，但得算准孔径……”
李骁龙边听边点头，周明轩在旁边插不上话，就埋头吃馄饨，偶尔冒一句：“要是能再装个自动装袋的，那农户岂不是能坐着抽烟了？”
乔惠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当即掏出笔来记。灯泡的光落在笔记本上，把“自动装袋”四个字照得格外清楚。
夜深了，摊主见他们聊得热乎，又添了壶热水。周明轩打着饱嗝说：“我算看明白了，你们这哪是吃夜宵，分明是开研讨会呢。”李骁龙笑着踹了他一脚，心里却暖烘烘的——身边有出主意的，有记笔记的，还有插科打诨的，就像田里的苗有了阳光雨露，怎么长都透着股劲儿。
往宿舍走时，苏晚忽然说：“本学期有门农机设计课，我已经跟老师说好了，到时候请你们去当客座讲师，给同学们讲讲挖薯机是咋造出来的。”
李骁龙愣了愣，乔惠已经接话：“能行吗？我们嘴笨……”“咋不行？”周明轩拍着胸脯，“到时候我给你们当主持人，保准把气氛搞起来！”
路灯把四个人的影子拧成一股绳，李骁龙看着脚下的光，忽然觉得这后街的路，好像能一直通到家里的仓库，通到农机厂的生产线，通到长满红薯的田里去。
第二天下午，林墨和赵磊一前一后到了宿舍。林墨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塞着半袋新收的花生，说是给舍友们尝尝鲜。赵磊则拖着个大行李箱，轮子在楼道里咕噜噜响，一进门就喊：“可算到了！我妈非让我带床新棉被，说龙江比家里冷。”
周明轩正帮李骁龙整理农机图纸，见他们来，赶紧把酱肘子的骨头收起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剩了点肘子肉，晚上咱煮锅面条当接风宴。”
林墨凑过来看图纸，指着上面的梅花图案：“这是乔惠姐画的吧？”赵磊则盯着“自动装袋装置”那行字：“这能成？我家去年收红薯，装袋装得手都磨破了。”
李骁龙刚要解释，乔惠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雀跃：“骁龙，农机厂来消息了，第一批零件已经加工好了，让咱下周去盯组装！”
“真的？”李骁龙一下子站起来，图纸差点被带飞，“我跟师傅说过，缓冲装置的弹簧得用高强度钢，他们没弄错吧？”
“放心，我特意跟厂长确认了，”乔惠笑，“苏晚也说，等组装时她跟咱一起去，顺便带上导师的新建议——加个压力传感器，能自动调节挖深，沙土黏土都能用。”
挂了电话，李骁龙把好消息一说，宿舍里顿时热闹起来。周明轩拍着桌子：“等机器造出来，咱宿舍全体去地里给你加油！”林墨已经开始算：“要是能批量产，一台按两千利润，十台两万，一百台二十万，一千台两百万……我的天哪，骁龙，你要成百万富翁了。”赵磊则琢磨着：“有了你的挖薯机，让我爸承包一百亩地种红薯，一亩利润差不多也是两千，一百亩二十万呐，保准靠谱！”
窗外的夕阳把宿舍染成暖黄色，李骁龙看着三个舍友七嘴八舌的样子，忽然觉得那台红漆挖薯机不再是他和乔惠两个人的事。就像田里的苗，得有人浇水、有人施肥、有人除草，才能长得旺。
他摸出相机，对着桌上摊开的图纸和舍友们的笑脸按下快门。照片里，梅花图案旁边，四个脑袋凑在一起，热气腾腾的，像极了开春时，田埂上那片攒着劲儿要冒尖的新绿。
一周后，李骁龙带着周明轩，林墨，赵磊，乔惠和苏晚，拎着笔记本，六人挤上了去县城的长途汽车。车窗外的麦田已经绿得发亮，风卷着麦浪打在玻璃上，沙沙响得像在催着人往前赶。
农机厂的车间里，零件堆得像座小山。红漆的机身上，师傅们正往铁爪轴上装弹簧，李骁龙蹲在旁边，用卡尺量了又量：“刚好五毫米，够劲儿。”乔惠则盯着传送带的孔径，苏晚在一旁记：“小薯孔三厘米，中薯五厘米，大薯八厘米，试装时得用不同品种的红薯测。”
周明轩插不上手，就帮着递扳手，忽然指着角落的喷漆罐笑：“这梅花图案谁画的模板？跟乔惠姐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就是花瓣尖儿更利了，像憋着股劲儿。”乔惠脸一红，苏晚在旁边接话：“我改的，这样喷在红漆上，远看像团跳动的火苗，精神！”
正忙得热火朝天，厂长揣着个信封进来：“市里农机站的人听说了，非要来看看，还说要带几台去农机展。”他把信封递给李骁龙，“这是追加的定金，让咱先赶五台出来。”
李骁龙捏着信封，指尖触到里面厚厚的纸钞，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在仓库里呵着白气敲铁皮的日子。那时候手里只有把旧剪子，现在车间里的电焊机嗡嗡响，师傅们的锤子敲得震天，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往上冲的劲儿。
傍晚试机时，挖薯机在厂里的空地上转了个圈，铁爪插进松软的沙土里，带起一串土块，传送带“咔嗒咔嗒”转着，大小红薯乖乖分开，最后“扑通”掉进旁边的麻袋里。围观的人看得直拍手：“成了！”
乔惠掏出笔记本，在最后一页画了朵完整的梅花，旁边写着：“第一批五台，四月底交货。”苏晚凑过来看，忽然指着窗外笑：“你们看，厂里的杏花开了，跟机器上的梅花倒像一对儿。”
李骁龙抬头望去，粉白的杏花堆在墙头，风一吹，花瓣落在红漆的机身上，像给这台铁家伙戴了串花。他摸出相机，镜头里，机器、杏花、还有围着看的五个人，都浸在暖融融的夕阳里，亮得让人心里发颤。
回去的路上，周明轩在汽车后座打着盹，乔惠和苏晚头挨着头看笔记，李骁龙望着窗外掠过的田埂，忽然觉得，那台挖薯机就像个媒人，把村里的土、城里的铁、书本上的字，还有这些年轻的笑脸，都拧成了一股绳，正往春天里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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