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不答,反而勉力抬起手,指尖微不可察地勾动了一丝上界规则余韵,凌空虚划了一个极其简略,这余韵一闪即逝,凡人肉眼难见,但对于灵觉敏锐的虎精而言,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虽弱,却散发着一种它从未接触过的、高渺而威严的气息!
那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展示,一种来自更高层次规则的惊鸿一瞥。
“噗通!”
庙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似是那虎精惊得后退,踏入了泥水坑。紧接着,是更长久的沉默,只有风雨声呼啸。
庙内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这病弱青年说了几句话,比划了一下,门外那恐怖的山君就没了声息?
良久,庙门外传来虎精低沉、甚至带着颤抖的声音,再无半分嚣张:“前……前辈在上!小妖有眼无珠,冒犯仙颜!适才前辈所言,如醍醐灌顶,惊醒梦中之妖!小妖修行懵懂,误入歧途而不自知,恳请前辈……恳请前辈指点迷津!”
它的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有一丝哀求。
李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这虎精虽有凶性,但求道之心未泯,对更高境界的渴望压过了暴戾。他缓声道:“指点谈不上。大道三千,最忌因果。人族为万物灵长,情感最是复杂纠缠,爱恨情仇、因果业力交织。精怪之属,若贪图其人魄精气滋补,初时或觉畅快,久之必被其中戾气、执念、业障沾染,如附骨之疽,不仅灵性蒙污,更结下无数恶因。纵有通天之力,戾气缠身之下,也难破瓶颈,终有一日劫数临头,身死道消。此非修行,实乃自取灭亡之道。”
虎精听得如遭雷击,回想自己这些年所为,尤其是袭击人类后的那种短暂快意与随之而来的烦躁暴戾,顿时冷汗淋漓。
“前辈金玉良言!小妖……小妖知错了!从今往后,绝不再轻言食人,定当涤荡戾气,潜心正途!求前辈赐下修行正法,小妖愿肝脑涂地,追随前辈左右!”
李然岂敢真收这虎精,更无“正法”可授。当下摇头:“法不可轻传,道需自悟。我与你今日相遇,点破关隘,已是一段缘法。你既知悔改,当谨记今日之言:避人而修,采天地清灵之气,观自然生灭之理,持心正,戒杀妄,或可有望更进一步。去吧,莫再扰人清静。”
虎精闻言,虽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敬畏与感激。它知道,对方能点醒它,已是莫大恩德,再强求便是贪得无厌了。
“小妖谨遵前辈教诲!前辈恩德,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所成,必报今日点化之恩!”虎精的声音郑重无比。说完,只听庙外风声骤急,一股妖风卷起,裹挟着那道庞大的黑影,迅速远离,没入漆黑的雨夜山林之中,再无踪迹。
庙内,死寂过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激动喘息和低泣声。众人看向李然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无比的感激。
“先……先生!您真是活神仙啊!”赵门道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其他行商也纷纷效仿。
李然连忙虚扶:“诸位快请起,折煞我了。不过是略通言辞,侥幸劝走了那精怪罢了。”他心中苦笑,自己此刻的状态,比他们也强不了多少。
待众人情绪稍平,李然才借机询问:“还未请教,此处是何地界?”
赵门道恭敬答道:“回先生,此乃大宋汝阳府阳城县境内,这山名叫长牛山,也叫伏牛山。沿着山道往东下山,约莫一日路程,便是河缅镇。”
河缅镇?长牛山(伏牛山)?
李然心中猛地一震!这地名……如此熟悉!刹那间,记忆翻涌——他第一次替王员外做法事,转道河缅镇探望林嫣,夜宿山神庙,遭遇的不正是一只自称“山君”、能言人语的虎妖吗?后来,那虎妖被他斩杀……
继续攀谈中,李然得知今昔乃大宋建元三十一载?大宋开国才十八年?这与自己原本之前所在的时代,竟提前了一百多年!
赵子凝……时间回溯……“敕令”二字蕴含的规则道基……
种种线索交织,一个惊人的、带着宿命轮回般滑稽与悚然的猜想浮上心头:刚才那只被自己一番话点醒、发誓不再食人而去的虎精,会不会……就是一百多年后,自己在同一座山神庙斩杀的那只虎妖?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今日的“点拨”,是种下了善因,还是无意中促成了未来那场厮杀的“因”?今日之“救”,与未来之“杀”,这纠缠的因果,究竟该如何算?
李然望着庙门外依旧深沉的风雨夜幕,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比那虎精带来的腥风更加彻骨。这提前了一百多年的时空,这似曾相识的山林精怪,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将他缓缓笼罩。
而网的另一端,隐约牵连着那座高悬九天、却又仿佛近在咫尺的——亢金龙星宫。
当晚 ,大家知道危险已经远去,就没有人敢睡觉,除了实在乏的不行的李然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天一亮,雨势早歇,担惊受怕了一夜的众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这里。
尽管山中还弥漫着薄薄的山雾,但到了是因为天亮,恐惧感倒不如昨晚那么强烈了,众人望了眼,依旧在扯呼大睡的李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赵门道轻言道别:“ 仙师,我们要走了……”
见李然依旧扯呼大睡,赵门道再次轻言道别,后者依旧没有反应,纠结了一下,面向众人挥了挥手,缓步轻脚的离开了,
经过这次的遭遇,行脚商们纷纷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从此山中过往了,这尼玛太吓人了。
日上三竿,李然才从睡梦中醒来,这是自遭遇坞堡以来,李然睡的最踏实的一觉,也是最沉的一觉,当然睡梦中也不是啥也没干,而是与坐在亢金龙星宿宫中至高座上的主意识体构建了微妙的联系。
看到山神庙中空荡荡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李然不由得拍了一下额头,看来自己的确睡得是太死了。
看到神案上留下的一烙大饼和竹水筒,又看了看门外微微有些模糊的山色景致,无牵无挂的李然觉得自家或许还能在山上多待些时日。
没多久,天色骤变,没多久便乌云压顶,淅淅沥沥的雨儿一会儿便续成了雨帘之势。
放空了心神的李然就坐在门边一边啃着烙饼,一边看雨,突然,一只白毛狐狸便丝毫不怕生的窜进了山神庙中,李然对视了一番后,便跳上了神案,自顾自的叨了一块烙饼固执的吃了起来,这让李然越发好奇起来,他歪着脑袋就这么看着对方,也不言语,表情愈发的有趣起来。
也许是昨天的夜雨下的太猛,午后的雨过了劲便停了,蒸腾的水汽让山间雾气愈发的浓郁。
白毛狐狸在雨势刚停便溜出去不见了。
骤雨初歇,蒸腾的水汽将山林裹进一片乳白色的浓雾里。远山近树皆失了棱角,只余朦胧的轮廓,湿漉漉的枝叶偶尔滴下水珠,砸在石阶或积洼中,发出空洞的“嗒”声,更显得四下幽寂。
山神庙蜷伏在半山腰的雾中,宛如一尊沉睡的、残缺的巨兽。
李然刚在神像后打了个盹,便被山道上传来的、穿透雾气的说笑声与脚步声惊醒。他揉了揉尚且模糊的视线,心中那点“此地清静”的念头彻底消散,无奈地叹了口气,挪到门边向外望去。
只见一行人影破开浓雾,渐行渐近。约莫七八人,皆着劲装,虽被雨水打湿了衣衫,显得有些狼狈,但步履矫健,气息沉稳,绝非寻常山民或行商。他们身上带着刀剑枪棍各式兵刃,金属的冷光在湿雾中偶尔一闪。为首的是个持剑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刚毅,剑眉星目,虽衣衫湿透贴在身上,却不显萎靡,反有一股锐气。他身后半步,是个持刀的高挑女子,青丝束成利落的马尾,眉眼英气逼人,正一边拧着袖口的水,一边与身旁一个持棍的憨厚青年说着什么。
三人神态亲昵,似是同门。其余几人年龄相仿,或佩剑或带鞭,彼此间虽也交谈,但隐隐以那持剑男子为首。
这一行人到了庙前,显然也发现了这处避所,声音不由得大了些。
“洛师兄,看,前面有座庙!可算有个能落脚的地方了!”持棍青年指着山神庙,声音洪亮,带着北方口音。
那被称为“洛师兄”的持剑男子,名唤洛北,他抬眼看了看被雾气半掩的庙门,点点头:“嗯,大家进去歇歇脚,烤烤火,把湿衣服弄干。这山雾一时半会儿散不了,急也赶不了路。”
“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山道滑得要命。”持刀女子——吴沁,甩了甩刀鞘上的水珠,声音清脆,“不过也好,用雨势浇一浇,那大虫的精气神。”
一行人说着便踏入了山神庙。庙内昏暗,篝火余烬早已冷透,只有门口透进的天光映出飞舞的尘埃。他们一眼便看到了靠坐在墙边、衣衫褴褛、面色依旧苍白的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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