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然这个外行眼中,战局不过是几片模糊残影的混乱交织,直看得他眼花缭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实际战况却是,在树妖刁钻箭矢的策应下,英灵全程压制着两头狼且。若非另一头狼且不断施展分身之术增益同伴,那头正与英灵贴身肉搏、凶悍异常的狼且,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近身搏杀看不明白,但远处的箭矢轨迹李然勉强还能捕捉,至少频率不算太快。他渐渐看出门道:树妖们的箭术诡异而高明,离弦之箭不仅会划出违背常理的弧线,箭镞上更附着阴损的负面能量。即使射空,箭矢深深钉入泥土的闷响过后,箭杆便会扭曲蠕动,瞬间化为一株株挥舞着荆棘触须的活化精怪,悍不畏死地向敌人扑去。
这些精怪在凶悍的狼且面前固然不堪一击,甫一接触便被利爪撕扯得汁液四溅、断裂声细碎,却实实在在地牵制了那游走侧翼、伺机偷袭的狼且大半精力。两位树妖轮番射出的诡箭,便已迫使一头狼且将大部分心神用于闪避格挡,这让李然心头猛地一跳:若是十名树妖同时集火,那如潮的诡箭,是否真能在瞬间重创、甚至彻底湮灭一头狼且?
然而,现实战况并未给他验证猜想的机会。
就在英灵与两组狼且激烈拉扯之际,另一组狼且在狼狈躲闪六名树妖箭雨的同时,竟成功突破了封锁,凶猛地扑向目标——老五。
老五见此险情,神色不见丝毫慌乱。她纤细的手指果断“啪”地一声折断了手中碧绿的柳枝,动作娴熟地将其接回捧在胸前的古书书页间。随即,她指尖轻捻,掀过一页,从中郑重其事地捏出三张仅有巴掌大小、边缘微微颤动的灵动纸人,手腕一抖,纸人便如落叶般飘向地面。
纸片甫一触及泥地,便瞬间没入土中,如同水滴融入海绵。紧接着,原本扎入土中的柳枝残骸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裹挟着潮湿的泥土疯狂向上蹿升!仅仅一个呼吸间,无数坚韧的柳条便相互交缠虬结,硬生生在泥地上“扎”出了一圈初具雏形的篱笆院墙!
这圈突然拔地而起的荆棘屏障,恰好挡住了狼且扑击的路径。两头凶悍狡黠的怪物利爪刮蹭着新生的篱笆,发出刺耳的噪音,泥土被刨得纷飞。它们低吼着筹措片刻,竟开始谨慎地小步后退。
李然看得大惑不解。这看似纸糊般脆弱的篱笆墙,对狼且而言不过是一跃之事,它们为何退缩?
就在狼且后退之际,那圈篱笆院墙停止了疯长。更为奇异的一幕上演:如同大地在呼吸,篱笆墙内,类似四合院制式的建筑轮廓——正房、厢房、耳房,甚至一口石井的虚影——开始从湿润的泥土中迅速隆起、充实、具现!泥土如活物般翻涌塑形,一座简陋却结构分明的两进院子,竟硬生生从地里“长”了出来!
李然看得目瞪口呆,这颠覆常理的景象让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更远处——那些被枯藤紧紧缠绕包裹、如同巨大坟冢般的坞堡建筑群。枯藤在暗淡光线下微微蠕动,更添几分阴森。
当篱笆墙内的简陋建筑完全“生长”成型,三组狼且已悉数脱离战场,迅速缩回了那片被枯藤和深密杂草吞噬的建筑阴影之中。
李然站在老宅残破的院墙后,对狼且的突然撤退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它们忌惮的,竟是这座刚刚从泥地里“长”出来的简陋院落?
紧接着,更加诡谲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篱笆小院的前庭正屋门口,三个薄薄的纸片小人儿,一蹦一跳地走了出来。看那轮廓,正是老五方才抛入地下的纸人无疑。它们动作略显僵硬,却目标明确地来到老五面前,齐刷刷躬身行礼。老五微微颔首受礼后,它们便安静地侍立一旁。随即,老五如同真正的女主人般,对着纸人开始了长篇训示。距离太远,李然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看到她时而摇头晃脑,神色庄重。
诡异的是,随着老五训话的进行,那三张原本扁平的二维纸人,竟如同被无形的气吹胀,开始变得立体、充实。纸质的表面泛起奇异的光泽,五官、衣饰的细节飞快具现、清晰。最终,在几缕若有实质的青烟缭绕下,纸人彻底定型——化作了三位身着皂色短衣、手持锈迹斑斑沉重铁链、胸前绣着一个古朴“宅”字的魁梧宅灵!那“宅”字周围,青雾氤氲不散。
李然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三股青烟如同活物,倏地钻入篱笆院的各个角落,消隐不见。三位宅灵也随之身形一晃,如同融入空气般消失无踪。
宅灵归位的刹那,一股沛然的生机猛地从简陋小院中喷薄而出!原本荒芜泥泞的院中空地,瞬间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翠绿覆盖,其间更点缀着星星点点、色彩明艳的野花,景象焕然一新,生机盎然。
“申悦,”老五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释然,“以后你便是此家主人,打理此处。”
守在院外的申悦一听此言,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光彩,喜上眉梢。她强压着兴奋,深深躬身,声音微颤地应道:“是!”随即脚步轻快地推开那扇新生的院门,进去与老五进行交接。独留在院外的汤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生机勃勃的小院,艳羡之情几乎凝成实质,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指节因用力攥紧而微微发白。
一座拥有灵性的宅院,对英灵而言,其意义堪称基石。首先,灵性宅院能锁聚天地间弥足珍贵的生机,这对温养灵性、滋补魂体有着莫大裨益,是宅院主人修行的绝佳温床。其次,它更象征着一块自给自足的封地。只要宅灵不灭,宅院经营得法,便能持续产出微薄的灵性与魂食资源,远胜于在主家分食些残羹冷炙。最后,此类灵性宅院本身便蕴含着一丝残缺的域之规则。次高程度以下的力量,根本无法强行侵入有宅灵守护的宅院;而只要宅灵尚存,身处院内的主人几乎能无视同阶对手的数量,立于不败之地。
在这三重效益中,英灵们最为看重的,莫过于封地那细水长流的产出。因为累积到一定程度的产出,便可进行至关重要的祭祀与通灵。
祭祀,有望复活家族中陨落的英灵级先辈;最不济,也能温养先辈残留的灵性,延缓其彻底消散的时间,为家族重塑力量留下宝贵火种。
通灵,则能通过特殊渠道,尝试招募长坎坞堡之外那些游离于荒野的强大灵性生物,扩充家族实力。不过,此类雇佣力量,主家通常只做临时借用,不会真正倚重。盖因其向心力薄弱,一旦主家势衰,极易滋生反噬之祸。
置身于新得的宅院中,申悦闭目凝神,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丝丝温润的生机正缓慢渗透进她的灵体,修补着连场激战的损耗。这美妙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吟。
目的达成,老五与汤珍重新回到了树冠之上。恰在此时,那片死寂的枯藤与深草深处,缓缓踱出一头身形格外高大、下颌生着醒目白色长须的怪异狼且。
这头白胡子狼且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树冠上七姐妹的全部目光。她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了依旧站在残墙之后、作为旁观者的李然身上。
李然表面镇定,心底却瞬间被无数问号塞满——都看我做什么?
“贱人!你还敢现身!”一道冰冷刺骨、饱含恨意的女声骤然响起,不用看,李然也知这犀利的斥骂出自大妻赵子凝之口。
“姐姐,何苦呢?”白胡子狼且开口,声线竟是婉转柔和,丝毫不见野兽的粗砺。它对赵子凝的出言不逊并未动怒,反而语气中充满了真切的疑惑,“这坞堡废墟之下,灵性与魂食尚余几何?大姐,你这般挥霍无度,实在令妹妹费解啊。”
回应它的,只有赵子凝一声冰冷的嗤笑。
白胡子狼且眼中嘲弄之色更浓,那神情像极了刻薄妇人的尖酸警告:“别再耍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了,你们斗不过我的。你点醒几座宅院,我便亲手毁掉几座!我倒要看看,这长坎坞堡祖地深处,那点苟延残喘的祖灵本源,还能经得起你几次折腾!”它回转头,望向那片被枯藤杂草彻底埋葬的坞堡轮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怨毒与嚣张:“它最终的宿命,必将是在你手中彻底归于死寂!哈哈哈哈!”狂笑声中,它身影一晃,重新没入枯藤深处。
这短暂的对话,字字句句都蕴含着惊心动魄的家族秘辛,听得李然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战斗的序幕既已拉开,便不会轻易落下。这试探性的交锋后双方暂时收兵,只意味着更惨烈的搏杀正在暗流中酝酿。一股没来由的紧张感,悄然攥紧了李然的心。
“相公,”在返回前院的路上,一直沉默的大妻赵子凝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还能记起她是谁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然瞬间懵住。事实上,在白胡子狼且发出那番嘲讽后,众人都能察觉到赵子凝的情绪明显不对,指节捏得发白,下颌线条绷紧,眼神锐利如刀。
看着李然茫然的表情,赵子凝寂落的脸上掺杂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她缓缓道:“她叫赵子萱。是我的……亲妹妹。”
这石破天惊的信息让李然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宕机。新夏在一旁偷偷打量着他变幻的脸色,心中忍不住嘀咕:这位“父亲大人”的审美观,还真是……不拘一格。
也就在这名字被点出的刹那间,李然脑海深处,一些尘封的、破碎的记忆碎片仿佛被触动,猛地翻腾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然而,碎片零散混乱,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拼凑出任何清晰有用的信息。
看着李然蹙眉沉思的神情,赵子凝并未停下话头,只是语气中的愧疚感愈发沉重,似乎刻意省略了许多关键:“总之……因为一些旧事,她……成了长坎坞堡在短短不到三百年间,便衰败至此的……诱因。”
【短短不到三百年】?李然心头剧震。在他前世的认知里,一个强盛王朝的兴衰更迭,其周期也不过如此!这时间尺度本身,就昭示着此地绝非寻常。
抛开这惊悚的时间概念,李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词条曾揭示过的那些冰冷信息……
抱着“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谨慎心态,李然果断决定:这个话题,绝不能再深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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