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琯一边小心翼翼地修复着第四处破损的阵基节点,一边分出一缕心神,向识海中的麹道渊问道。
“【麴老,可是有什么发现?】”
他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停顿,阙水真源如丝线般缠绕着一块炼器材料,依照法诀,缓缓填补着阵盘上的裂纹。
视野之中,麹道渊的残魂靠着阴木葫芦,其魂念虚影眉头紧锁,视线在那几件从于风储物袋中留下的零散物件上反复扫视。
这些东西,陆琯自己都看过不下百遍,着实寻不出任何异常。
半晌,麹道渊沉凝的魂念才缓缓波动起来。
“【娃娃,将那兽头玉牌拿来】”
陆琯心中虽有不解,但眼下麹道渊是他唯一的依仗,便依言停下手中的活计,神识一动,将那枚温润的兽头玉牌取出,递了过去。
麹道渊的魂念凝聚成一只半透明的小手,轻轻接过了玉牌。
而后,他又示意陆琯将那枚记录着于风追查林天行线索的朱红色玉简也一并取出。
魂念小手先是仔细摩挲着兽头玉牌的纹理,继而又将神识探入那枚朱红色玉简之中,细细感应。
几息之后,麹道渊的魂念中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得意嗤笑。
“【哈哈哈,果然如此!老夫就说,此事绝无这般简单!】”
陆琯心中一动,连忙追问。
“【麴老,可是发现了什么?难道……这枚玉简有什么疑惑?】”
“【不错!】”
麹道渊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与自得。
“【老夫先前便觉得奇怪,于风既然有心来此,又备下了定位信物,岂会没有启动古阵的钥匙?如今看来,他并非没有,而是你小子有眼无珠,未能识得罢了!】”
他稍作停顿,为陆琯解释起来。
“【定位信物与阵心玉,两者之间往往存在某种特殊的灵力共鸣。这兽头玉牌,其上所刻异兽名为‘重明’,乃是上古时期一种极擅空间之道的奇兽,其精血可作为稳固空间坐标的锚点,故而能充当定位信物】”
“【而这朱红玉简,其材质特殊,内里竟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空间本源之力,可当作‘阵心玉’用以驱动此地古传送阵!那于风多半是将二者分开存放,以防万一,却不想便宜了你】”
说着,麹道渊的魂念小手,将兽头玉牌缓缓靠近了那枚朱红玉简。
下一息,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平平无奇的朱红玉简,竟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微光,那光芒柔和而深邃,与兽头玉牌上雕刻的重明鸟双目遥相呼应。
两者之间仿佛建立起某种无形的联系,相互吸引,相互感应。
一股极其微弱,但精纯无比的空间波动,自两物交汇之处缓缓散发开来。
陆琯见此,几乎呆住了,心中对麹道渊的见识只剩下深深的佩服。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揣在身上十几年,只当是寻常的物件,不曾想竟然就是启动古阵、逃出生天的最后一把钥匙!
“【这下好了!】”
麹道渊的声音也透着轻松。
“【定位信物与阵心玉皆已寻得,再配合老夫传你的修复法诀,勉强支撑一次跨州传送,已是十拿九稳!】”
陆琯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心绪强行压下,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将兽头玉牌和朱红玉简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目光再次投向那残破的阵盘,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
时间,亦是生命。
他必须争分夺秒,在衍天殿的追兵,尤其是那位金丹长老彻底解决掉尸傀之前,完成阵法的修复!
……
与此同时。
衍天殿,天雾山脉,刑律堂。
一座终年被云雾缭绕的宏伟大殿之内,一名身着霓殇服饰,面容儒雅,看着约莫四旬的中年修士,正百无聊赖地将一些碾碎的灵虫粉末,投喂给笼中的一只七彩灵雀。
灵雀羽毛鲜艳,灵动异常,不时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鸣叫。
此人,正是衍天殿刑律堂长老之一,金丹中期修为的齐彦山。
就在此时,一名执事弟子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走入,神色恭敬中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急切。
他躬身行礼。
“【启禀齐长老,是……是阎师叔的星语盘传讯!】”
齐彦山喂鸟的动作一顿,眉头微微挑起,有些懒散地抬起头,冲那弟子伸手一招。
那弟子连忙双手捧着一枚巴掌大小、其上星痕密布的袖珍阵盘,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齐彦山接过阵盘,指尖注入一丝灵力,阵盘上顿时浮现出几个由星光组成的细小文字,字迹潦草,可见发信之人心绪何等急切。
“药鼎遗迹,图本现,速援”
“【图本……】”
齐彦山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挥了挥手,对那弟子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弟子躬身告退。
“【等等】”
齐彦山忽然叫住了他。
“【房长老可曾归山?】”
那弟子闻言一愣,连忙答道。
“【回禀长老,房长老已于上月归山,此刻正在府中闭关】”
“【嗯】”
齐彦山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待那名弟子走后,他脸上的慵懒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挥之不去的阴沉。
他收起星语盘,身形一晃,竟直接化作一道微虹,朝着山脉深处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疾驰而去。
片刻之后,微虹落在座毫不起眼的洞府门前。
此地洞府外表普通,禁制却重重叠叠,但在他熟稔地打出一道法诀后,厚重的石门便无声无息地向内开启。
“【哎呀,房师兄,你回山怎也不与师弟说一声,好为你接风洗尘啊!】”
齐彦山一脚踏入洞府,脸上便堆满了热络至极的笑容,与方才在刑律堂中那副模样判若两人。
洞府内陈设极为简单,只有一方蒲团孤零零地摆在中央。
蒲团上,盘坐着一道身影,竟是一名看上去年仅七八岁的孩童。
这孩童身着与齐彦山一般的长老服饰,面容粉雕玉琢,可爱至极,只是神色间,却带着一股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与疲惫。
此人,正是房松明的亲祖,衍天殿内地位尊崇,深受高层赏识的长老首席,房玉陟。
“【彦山师弟来了】”
房玉陟缓缓睁开双眼,声音亦如稚童般清脆,但语调却沉稳老练。
“【伍家那边,可是答应交人了?】”
齐彦山脸上的笑容一僵,快步上前,声音中透着压抑不住的急切。
他唯一的血亲侄儿齐御云,此前便是在沙海神楼内,死于隐世修仙家族伍家的子弟之手。
“【答应是答应了】”
房玉陟轻轻叹了口气,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不过……】”
“【不过什么?】”
齐彦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伍家言明,可以交出那半张“阳图”,但前提是,宗门不得追究其门下子弟在神楼内的任何过失】”
房玉陟坦然道出交换的条件。
“【也就是说,御云他……当真是伍家那小畜生杀的?!】”
齐彦山双目瞬间布满血丝,一股狂怒之气直冲头顶。
衍天殿与伍家一向交好,他想不通,对方为何敢下此毒手。
房玉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和赵廷岳就这么答应了?!】”
齐彦山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浓浓的质问意味。
“【那能如何?】”
房玉陟的小脸上满是落魄与妥协。
“【如今宗门式微,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派系倾轧,经不起与伍家这等盟友彻底翻脸的波折。能安然换回半张阳图,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齐彦山的身子猛地一晃,脸上血色尽褪,口中喃喃自语。
“【也罢……也罢……】”
他心中一片冰凉。
他明白了,自己的侄儿,终究是白死了。
他的死,成了宗门利益交换桌上的筹码,成全了某些人的所谓功绩。
“【节哀,彦山】”
房玉陟轻声道。
“【呵,也算是……为宗门死得其所了】”
齐彦山惨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自嘲。
他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翻手将那枚星语盘取出,递到房玉陟面前。
“【这是阎正那老家伙从极西之地传回的讯息】”
房玉陟接过阵盘,看清了上面的六个字。
“【他说,在药鼎派遗址,发现了怀有“图本”,并且……杀害了松明的那名贼子,陆通】”
齐彦山的声音,一字一顿,变得森寒无比。
房玉陟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在看到“松明”与“陆通”这两个名字时,终于掀起了一丝细微的波澜。
一股冰冷彻骨,宛如九幽寒潭般的杀意,自他那小小的身躯内,缓缓弥漫开来。
喜欢仙葫逸志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仙葫逸志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