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药香溯源
夜色褪去，晨光熹微。小林村在经历了夜袭的惊魂后，迎来一个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清晨。里正加派了人手在村中巡逻，特别是对水源和公共区域严加看管，村民们的脸上依旧带着惊惧过后的疲惫与警惕。
扁衣子几乎一夜未眠。寄出给师叔的密信后，她并未停下脚步。蒲世贞的阴影如同悬顶之剑，逼迫她必须争分夺秒。既然直接的线索（赵四）暂时中断，她便从另一个角度切入——毒物本身。
“相思断肠散”的配制绝非易事，尤其是其中几味关键的辅料，并非寻常可得。即便蒲世贞手段通天，要在短时间内凑齐药材，也必然会在附近留下蛛丝马迹。孝文山脉虽是药材宝库，但某些特定药材的生长环境极为苛刻，且采摘不易。
她再次仔细检查了从石臼刮取的毒物残留，甚至不惜用银针蘸取微量，以舌尖轻触（此举极其危险，但她对自身抗毒能力和药性感知有足够自信），仔细分辨那复杂气味中每一丝细微的差别。
除了之前辨识出的甜腻和苦杏仁底韵，她这次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类似于陈年檀香混合着某种矿物锈蚀的气味。这种气味，非常独特，她只在一种名为“鬼面蕈”的稀有菌类，以及一种产自特定铁矿脉旁的“赤石脂”上闻到过。
鬼面蕈喜阴湿，常生于背阴的悬崖峭壁缝隙或古老墓穴附近，极为罕见。而赤石脂，更是需要特定的地质条件才能形成。
这两种东西，绝不可能在赵四日常活动的范围内轻易获取。配制毒药的人，必然亲自或派人深入过孝文山人迹罕至的险地。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扁衣子心中成形。
早饭后，她将林顺唤到身边。经过一夜休养，林顺的气色好了许多，虽然伤势未愈，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亮。
“林顺，”扁衣子神色郑重，“你的伤还需静养，但我有一事，非你不可。”
“神医您说！”林顺立刻挺直了腰板，“我能做什么？”
“我需要你仔细回想，”扁衣子道，“近一两个月，你在山中打柴或采药时，可曾遇到过什么异常？比如，是否见过陌生的、不像樵夫或猎户的人进出深山？或者，在哪些特别险峻、常人不去的地方，发现过新鲜的脚印、丢弃的杂物，甚至……采集过特殊药材的痕迹？”
林顺是山里的活地图，他对孝文山一草一木的熟悉，远非他人能及。
林顺闻言，立刻凝神思索。他皱着眉，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扁衣子没有催促，耐心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林顺的眼睛突然一亮：“神医，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大概一个多月前，我为了追一只受伤的野兔，误打误撞到了北边那个叫‘黑风峡’的峡谷入口。那地方邪门得很，常年刮着怪风，老一辈都说里面有瘴气，很少人去。但我当时在峡谷入口不远的一块岩石后面，好像……好像看到过几个挺深的脚印，不像野兽的，倒像是人的，而且靴子的花纹很怪，我从来没见过。旁边还有一小堆熄灭没多久的篝火灰烬。”
黑风峡？扁衣子心中一动。那地方地势险恶，传说有去无回，正是鬼面蕈可能生长的环境！
“还有吗？”她追问。
“还有……”林顺继续回忆，“大概半个月前，我在鹰愁涧对面那座‘刀背岭’的半山腰采药时，看到崖壁上有一片地方的藤蔓好像被人新近砍断过，露出了底下的岩石。那岩石是暗红色的，跟我平时见的石头不一样，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但没敢多停留，因为那地方太陡了。”
刀背岭，暗红色岩石！赤石脂！
线索串起来了！扁衣子几乎可以肯定，那个配制毒药的“先生”（很可能就是蒲世贞），一定在黑风峡和刀背岭一带活动过！甚至，他的藏身之处，可能就在那附近！
“林顺，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扁衣子看着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现在还能不能大致画出黑风峡入口和刀背岭那处崖壁的位置？”
“能！”林顺肯定地点头，他常年山中行走，对方位和地形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他拿起一根树枝，就在地上的浮土上，简单却清晰地勾勒出了两处地点的相对位置和路径。
扁衣子仔细记下。有了明确的目标区域，搜索范围将大大缩小。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玄霜一声短促而警惕的低吼。扁衣子眼神一凛，示意林顺噤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里正带着张猎户，正陪着一位须发皆白、穿着粗布衣衫、肩上挎着一个破旧药箱的老者，朝着茅屋走来。那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步伐稳健，不似寻常村夫。
“神医，”里正在门外恭敬地喊道，“镇上济世堂的孙老郎中听闻村里的事，特意赶过来，想看看中毒的孩子，也……也想拜会一下您。”
孙老郎中？扁衣子略有耳闻，是青石镇上一位颇有名望、医德不错的老先生。他此刻前来，是单纯的行医济世，还是……另有所图？
扁衣子心中警惕，但面上不动声色。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拉开了房门。
“孙老先生，久仰。”扁衣子微微颔首。
孙老郎中看到扁衣子，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异和探究，随即拱手还礼，语气诚恳：“扁衣子神医客气了。老朽在镇上听闻小林村突发恶疾，有神医出手，本不该班门弄斧。只是心中挂念病患，又对神医妙手心生仰慕，故此前来，一是看看能否略尽绵力，二是……想向神医请教一下此次疫情的诊治之法。”
他的话语得体，态度谦逊。但扁衣子敏锐地捕捉到，他在说到“疫情”二字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的光芒。
这个孙老郎中，来得未免太是时候了。
（第二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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