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边的寒风似乎也因那交握的双手而变得不那么刺骨。他们并没有停留太久，陆辰细致地将林溪的围巾拢紧了些，低声说：“回去吧，外面冷。”
他的体贴自然而具体，不再是隔着屏幕的叮嘱，而是触手可及的温暖。
林溪点头，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手依旧牵着，隐匿在宽大的外套袖口和夜色的庇护下。直到看见宿舍楼的灯火，他才轻轻松开手。
“明天开始，恢复正常节奏。”他看着她，眼神在路灯下显得沉静而温和，“有任何问题，随时。”
这句话，此刻听来，已不仅仅是学术上的支持。
“我知道。”林溪迎上他的目光，“你也是，别太累。”
他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点了点头：“上去吧。”
回到宿舍，暖气带来的暖意包裹全身，但林溪觉得，远不及他掌心残留的温度。她洗漱后躺在床上，回想这短短一天从波士顿到北京的时空转换，以及夜晚荷塘边那短暂却坚实的确认，心里被一种饱满而平静的喜悦充盈着。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仿佛真的恢复了原有的轨道。实验室，数据分析，组会，阅读文献。但某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悄然扩散。
她与陆辰的邮件往来依旧频繁，内容严谨，围绕着那个交叉方向的深入探索。但在邮件的末尾，偶尔会出现一句与学术全然无关的话。比如，在她提到食堂的冬瓜排骨汤味道不错时，他会回复：“看来比飞机餐合胃口。” 或者，在她抱怨代码调试遇到诡异bug时，收到他发来的一个简洁的、关于某种调试技巧的维基百科链接，附言：“或许有用。”
这些细微的穿插，像隐形的丝线，在日常繁忙的学术交流中，编织着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私密空间。
视频通话的频率没有显着增加，但氛围截然不同。他依旧会犀利地指出她思路中的漏洞，她也会据理力争，但争论过后，屏幕两端偶尔的沉默不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安宁。有时，他会在她因长时间对着屏幕而揉眼睛时，忽然说：“休息十分钟，去窗边看看远处。”
这种超越学术的关切，让她感觉自己是真正被“看见”和呵护的。
然而，现实的涟漪也并非总是温情的。
一次课题组组会上，导师心情颇佳地总结着近期成果，特别表扬了林溪在波士顿的出色表现，以及那篇顶刊论文带来的积极影响。末了，导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口说道：“对了，陆辰教授那边，你也要多保持联系。他可是很少这么欣赏一个学生的，这次在波士顿，听说还特意去听了你的报告？机会难得，要多请教。”
导师的话本是出于好意，落在林溪耳中，却让她心头微微一紧。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赵宇，赵宇正低头记录，似乎并无异样。但她知道，“陆辰教授特意去听报告”这个细节，经由赵宇之口，已经在组内小范围流传开来。在旁人看来，这是师长对优秀后辈的提携，但于她而言，却带着一丝被过度关注的微妙压力。
她垂下眼帘，恭敬地回答：“我会的，老师。”
还有一次，她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恰好遇到了之前在南欧论坛上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在京大峰会也见过的一位外校博士生。对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寒暄了几句后，忽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好奇问道：“林溪，听说……你和陆辰教授很熟？他好像对你特别关照？”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陆老师对很多年轻学者都很关照，给过我很多宝贵的指导。”
对方似乎觉得她答得官方，笑了笑，没再追问，但那个探究的眼神却让林溪意识到，她和陆辰之间哪怕最正常的互动，在旁人眼中，也可能被解读出不同的意味。
这些细微的波澜，她都没有告诉陆辰。她知道自己选择的路，必然要面对这些。她需要学会在这种关注下沉着应对，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感，也守护好自己独立的学术空间。
这天晚上，她和陆辰视频。他似乎在书房，背景是满墙的书架，灯光温暖。她简单汇报了研究进展，避开了白天那些微妙的插曲。
“进展不错，”他肯定道，随即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遇到其他问题了？”
他总是这样敏锐。林溪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描淡写地提了提导师和那位外校同学的询问。
“说我‘特意’去听你报告？”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平淡，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事实而已，不必在意。”
他的镇定感染了她。
“我知道。”林溪点点头，“只是……有点不习惯被过度关注。”
“习惯就好。”他看着她说，目光深邃而坚定，“我们无法控制他人的目光，但可以决定自己的应对。做好自己的事，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的话像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她心中那点小小的波澜。
“嗯。”她轻声应道，感觉心底又充满了力量。
视频结束后，她收到他发来的一个文档，标题是“交叉领域近期值得关注的三个潜在方向分析”。文档内容详实，思路清晰，是他一贯的风格。
但在文档的最后，空了一行，只有一句简短的话：
“荷塘的冰，开始化了。”
林溪看着这句话，微微一怔，随即走到窗边。夜色中，远处的荷塘看不太清，但她仿佛能想象到，冰面之下，春水正在悄然涌动，准备着破冰而出的时刻。
她回到书桌前，回复了他的邮件，同样在学术内容之后，空了一行，写道：
“看到了。春天快来了。”
涟漪微起，是挑战，也是生活真实的纹路。
但他们彼此都知道，冰层之下，温暖的潜流正在汇聚，等待着万物复苏的时节。而他们，正并肩站在岸边，安静地，坚定地，迎接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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