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后，温景然没有和陆星辞一起去画室补习。
这一周的最后一天，陆星辞需要提前回家收拾行李——交流活动下周一开始，周日晚上就要到学校集合，统一坐车去邻市。虽然只是短短一周，但毕竟要去陌生的学校，陌生的环境，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好。
温景然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深秋的黄昏来得早，不到六点，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街灯一盏盏亮起，橘黄色的光晕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灯光下伸展，像一幅简洁有力的剪影。
她走得很慢，思绪却飘得很远。
一周。
从周一到周五，整整五天不能见面。不，加上周末两天，是整整七天。
虽然她已经努力说服自己，短暂的分别不是坏事，虽然陆星辞说了“等我回来”，虽然林晓雨用“小别胜新婚”来安慰她——但心里那份不舍，还是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细细密密地疼。
她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想起第一次见面，在竹林里，他递给她面包时的温和眼神。
想起她生病发烧时，他整夜守在床边，给她换毛巾，喂她喝水。
想起在画室里补习，他耐心地讲解题目，随手画下的示意图清晰而标准。
想起雨中共撑一把伞，他湿透的肩膀和递过来的手帕。
想起体育课上那个意外的拥抱，他慌乱的眼神和迅速泛红的耳朵。
想起每天早晨一起上学，黄昏一起回家，坐在门槛上看夕阳，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这些平凡而温暖的瞬间，像散落的珍珠，串成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珍贵的记忆。
而现在，他要离开一周。
虽然知道会回来，虽然知道只是短暂的分别——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温景然回到家时，奶奶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小沅回来啦？”奶奶探出头，笑眯眯地说，“星辞明天就要走了，今晚奶奶多做几个菜，给他饯行。”
温景然点点头，放下书包：“奶奶，我帮你。”
“不用不用，你去写作业吧。”奶奶挥挥手，“很快就好了。”
但温景然还是走进了厨房。她不会炒菜，但可以帮忙洗菜、切菜、摆碗筷。这些简单的事情，能让她暂时忘记心里的空落，能让她觉得，自己也为陆星辞的远行出了一份力。
晚饭很丰盛。
红烧排骨，清蒸鱼，蒜蓉西兰花，西红柿鸡蛋汤——都是陆星辞爱吃的菜。奶奶不停地给他夹菜，嘴里念叨着：“去外面要注意安全，按时吃饭，别光顾着画画忘了休息……”
陆星辞一一应着，声音很温和：“知道了，奶奶。”
温景然默默地吃着饭，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灯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他吃饭的样子很安静，很认真，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忽然想起，这是他去交流前，他们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下周一早晨，他就要坐车离开。下周五傍晚，才能回来。
这中间，有五顿午饭，五顿晚饭，不能一起吃了。
这个认知让她鼻子一酸，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吃饭。
晚饭后，陆星辞去画室收拾画具。温景然帮奶奶洗完碗，也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摊开作业本，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目光落在桌角——那里放着一本崭新的速写本，是她昨天特意去文具店买的。
深蓝色的硬皮封面，质感很好，内页是厚实的素描纸，很适合画画。她买的时候，店员还推荐了配套的铅笔和橡皮，她都一起买了。
这是她准备送给陆星辞的饯行礼物。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很实用。他去交流，肯定要画画，带一本新的速写本，应该用得着。
但此刻，看着这本速写本，温景然却犹豫了。
送这个……合适吗？
会不会太普通了？会不会显得不够用心？
她其实想过送别的东西——一条围巾，一副手套，或者一盒他喜欢吃的奶糖。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速写本最合适。因为这是她最了解他的部分——他喜欢画画，画画是他表达情感的方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可是……
温景然翻开速写本的第一页。
空白。
雪白的纸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等待着被填满。她拿起一支铅笔，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在扉页上写下了四个字：
前程似锦。
这是她在大雍朝时，长辈送晚辈远行时常用的祝福语。意思是希望对方的前途像锦绣一样美好灿烂。
她用毛笔小楷写，一笔一划，工整而认真。墨迹在纸上慢慢干透，黑色的字迹在白色的纸张上显得格外清晰。
写完这四个字，她放下笔，静静地看着。
前程似锦。
不仅是对他这次交流的祝福，也是对他整个人生的祝福。
希望他的画越画越好，希望他的未来一片光明，希望他……一直好好的。
她合上速写本，用准备好的礼品纸包好，系上一个浅蓝色的丝带。然后她站起身，拿着礼物，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陆星辞还在画室里。
门虚掩着，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在昏暗的走廊上投下一小片光斑。温景然站在门外，能听见里面收拾东西的声音——画具碰撞的轻响，纸张翻动的窸窣，还有偶尔的脚步声。
她举起手，想要敲门，却忽然紧张起来。
心跳很快，手心开始冒汗。
送个礼物而已，怎么这么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陆星辞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画袋，看样子是准备回房间休息。看到站在门外的温景然，他愣了一下：“怎么了？”
温景然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举起手里的礼物，声音有点结巴：“这个……送、送给你。”
陆星辞的目光落在那个包装好的盒子上，又抬起眼看向温景然。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她的脸颊很红，眼睛很亮，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羞涩。
他接过盒子，手指触碰到包装纸的边缘，感受到纸张的质感和丝带的柔软。
“谢谢。”他说，声音很轻。
“不、不用谢。”温景然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就是……去交流的时候，可能会用到。”
陆星辞点点头，没有立刻拆开，而是看着温景然，看了好几秒，才轻声说：“我会好好用的。”
温景然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他会好好用的。
这句话，比任何感谢的话都更让她心动。
“那……你早点休息。”她小声说，“明天还要早起收拾。”
“嗯。”陆星辞点点头，“你也是。”
温景然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过头：“对了，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记得报平安。”
“好。”陆星辞应道，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
温景然也笑了，然后快步走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跳依然很快，脸颊依然很烫，但心里却充满了温暖的、满足的感觉。
礼物送出去了。
她的心意，也送出去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前程似锦。
但她相信，陆星辞会懂的。
就像他懂她所有的紧张，所有的期待，所有没说出口的关心一样。
她会等。
等他的消息，等他报平安，等他一周后回来。
而这份等待，因为有期待，所以不会漫长。
因为有信任，所以不会不安。
因为知道他会回来，所以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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