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三十二年(前215年)。
大火烧尽了天下的诗书,却烧不尽嬴政心头的焦躁。
焚书之后的帝国,安静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每个人都闭上了嘴,每个人都学会了用秦律来丈量呼吸的频率。
但嬴政并不快乐。
她发现,权力可以控制人的舌头,却控制不了人的生死。
特别是她自己的。
四十四岁。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正是盛年。
但在两千多年前,这已经是一个意味着衰老、甚至死亡的年纪。
她的月信已经断了。
随之而来的是潮热、失眠和暴躁。
镜子里的那张脸,眼角的鱼尾纹像刀刻一样深。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乌黑长发,如今需要用黑色的染料,才能掩盖住鬓角的霜雪。
她开始恐惧。
她怕自己还没把这个帝国完全夯实,就会变成骊山脚下那座陵墓里的一具枯骨。
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了那些能让她“超越凡人”的东西。
一个是北方的长城(物理上的永恒)。
一个是方士的仙药(肉体上的永恒)。
※第一幕:真正的神在北方
北境,阴山脚下。
狂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蒙恬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个浩大的工程,心中涌起一股悲壮。
数十万民夫,衣衫褴褛,如同蝼蚁一般,在崇山峻岭间搬运着石块。
他们要把燕、赵、秦三国原本断断续续的长城,连接起来。
要修一条“万里长城”。
“将军。”
副将王离(王翦之孙)递过来一块干硬的胡饼。
“这工程太苦了。每天都有几百人累死、冻死。尸体都来不及埋,直接填进了墙基里。”
蒙恬接过胡饼,咬了一口,满嘴的沙子。
“这就是代价。”
蒙恬看着那蜿蜒向西的巨龙,声音沉重。
“陛下说得对。如果不修这道墙,匈奴人的马蹄就会踏碎关中的良田。到时候死的,就不止这几千几万人,而是千万人。”
“我们是在用这一代人的骨头,给子孙后代筑一道墙。”
“报——!”
一名斥候飞马而来。
“将军!咸阳急诏!”
蒙恬拆开火漆封缄的竹简。
看完之后,这位刚毅的将军,眉头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怎么了将军?”
“陛下……信了方士的话。”
蒙恬合上竹简,望向南方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陛下要我们不仅要修墙,还要修‘直道’。要在两年内,修一条从咸阳直通九原(今包头)的高速大道。”
“她说,这是为了让大秦的军队能在一夜之间飞抵北境。”
“但……这也太急了。”
民力已是强弩之末。
再加码,这根弦,会断的。
※第二幕:隐形的暴君
咸阳宫。
嬴政现在的日子,过得很神秘。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准时出现在麒麟殿。
她开始在咸阳周边的二百七十座宫殿之间,随机移动。
今天在咸阳宫,明天可能就去了兰池宫,后天又到了望夷宫。
而且,她下了一道死命令:“皇帝所居,人不得知。知者,杀无赦。”
这道命令的始作俑者,是一个叫卢生的燕人方士。
此刻,卢生正跪在嬴政面前,神神叨叨地忽悠着:
“陛下,您求仙药之所以一直不得,是因为有‘恶鬼’纠缠。”
“陛下必须隐匿行踪,避开恶鬼,修身养性,让自己成为‘真人’。”
“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热,凌云气,与天地久长。”
“只有陛下成了真人,仙人感觉到您的诚意,才会现身赐药。”
这完全是一套为了掩盖他找不到仙药而编造的瞎话。
目的是让皇帝与外界隔离,方便他们上下其手,混吃骗喝。
但嬴政信了。
或者说,处于更年期焦虑中的她,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抓住。
“真人……”
嬴政坐在幽暗的帷幕后,声音有些飘忽。
“只要朕藏起来,就能成真人?”
“正是。”卢生信誓旦旦。
于是,大秦的皇帝消失了。
她把自己关在深宫里,切断了与大臣的日常联系。
所有的政令,都通过赵高和李斯传递。
这种神秘感,增加了皇权的威慑力,却也让她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她开始变得喜怒无常。
有一次,她在梁山宫,从山上看到丞相李斯的车队太排场,随口说了一句:“丞相车骑多。”
第二天,李斯就减少了车骑。
嬴政大怒:“这是有人泄露了朕的话!”
于是,把当时在身边的所有侍从、宦官,统统处死。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泄露她的行踪半个字。
她活成了一个幽灵。
※第三幕:亡秦者胡
然而,卢生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躲猫猫”的游戏玩不久。
皇帝不是傻子,时间一长,若是还拿不出仙药,他脑袋难保。
他需要一个新的“大活”,来转移皇帝的注意力。
始皇帝三十二年,秋。
卢生出海归来(其实就是在海上转了一圈),当然没带回仙药。
但他带回了一本所谓的“仙书”——《录图书》。
书上只有一句谶语,五个字:
“亡秦者胡也。”
当这五个字呈到嬴政面前时。
这位女帝的眼神,瞬间从求仙的迷离,变成了统御天下的杀伐。
“亡秦者……胡?”
她坐在昏暗的宫殿里,手指轻轻敲击着那卷“天书”。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怀疑,而是警觉。
“胡。”
嬴政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她的目光越过长城,看向了北方的草原。
在那个时代,“胡”通常指北方的游牧民族,匈奴、东胡。
“原来如此。”
嬴政冷笑一声。
“仙人是在警示朕。朕一直在找不死的药,却忘了大秦最大的外患。”
“匈奴。”
“那群贪婪的狼,一直盯着朕的江山。”
她根本没有往自己的小儿子——胡亥身上想。
因为在她眼里,胡亥只是个甚至有点可爱的、不成器的孩子。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亡秦?
能亡秦的,只有那拥有三十万骑兵的匈奴单于!
“传令!”
嬴政猛地转身,那个杀伐果断的始皇帝又回来了。
“命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
“收复河南地(河套地区)!”
“把匈奴人赶出七百里!让他们不敢南下牧马!”
“还有!”
她指着地图上那条红线。
“把长城给朕连起来!再修一条直道!朕要让那群蛮夷知道,这就是‘天命’!”
卢生在一旁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招“祸水北引”,成功保住了他的狗命,还让皇帝找到了新的发泄口。
※第四幕:扶苏的疑问
然而,这场浩大的军事行动,却引来了另一个人的质疑。
扶苏。
他自从焚书事件后,就被“软禁”在宫中读书。
但他毕竟是长公子,消息灵通。
听说父皇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谶语,就要动员三十万大军北伐,还要征发数十万民夫修长城。
他坐不住了。
“父皇!”
扶苏闯进了兰池宫——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嬴政在这里。
嬴政正在看蒙恬的行军图,看到扶苏闯进来,脸色一沉。
“谁让你出来的?《韩非子》抄完了?”
“父皇!”
扶苏跪在地上,神情痛切。
“儿臣听说,父皇信了方士的鬼话,要北击匈奴?”
“匈奴逐水草而居,得其地不足以耕,得其民不足以守。劳师远征,耗费国力,只为了一句‘亡秦者胡’?”
“这卢生是个骗子!他在利用父皇的信任!”
“放肆!”
嬴政猛地将手中的朱笔掷在地上。
她看着这个儿子。
越来越像那些腐儒了。
满口的仁义道德,满口的利弊算计。
但他不懂。
他不懂什么叫“帝王的恐惧”。
“你懂什么?”
嬴政走到扶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以为朕是为了那几个方士?”
“朕是为了大秦的万世基业!”
“匈奴是狼。现在不打,等朕死了,你们谁镇得住?”
“修长城,是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一道门闩!”
“你只看见民夫的苦,却看不见胡人南下时百姓的血!”
“至于卢生……”
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朕知道他们有些话是假的。但‘亡秦者胡’这四个字,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朕不能拿大秦的国运去赌。”
“父皇……”
扶苏还想再劝。
“够了。”
嬴政疲惫地挥了挥手。
“你若真闲得慌,就去监工吧。”
“去看看阿房宫的图纸,去看看直道的规划。”
“别整天跟那群儒生混在一起,把脑子都读坏了。”
扶苏被赶了出来。
他站在兰池宫外,看着那宏伟的宫殿,心中一片冰凉。
他感觉到了。
父皇正在变成一个陌生人。
一个被方士、被权力、被对死亡的恐惧包裹住的……怪物。
而他,作为儿子,作为臣子,却无能为力。
※始皇帝三十二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北风呼啸。
蒙恬的三十万大军,顶着风雪,跨过了黄河。
秦军的强弩和铁骑,将匈奴打得溃不成军,头曼单于仓皇北逃。
河南地(河套)收复。
四十四个县建立起来。
万里长城,开始像一条巨龙,蜿蜒在崇山峻岭之间。
秦直道,开始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黄土高原。
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但这也是一场透支。
大秦帝国的最后一滴血,正在被这些超级工程,一点点抽干。
而在咸阳宫的深处。
嬴政依然在吃着卢生进献的丹药。
那是用朱砂、水银炼制的“仙丹”。
重金属正在慢慢侵蚀她的神经,让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让她的幻觉越来越严重。
她以为那是成仙的前兆。
殊不知,那是通往地狱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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