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客令的风波,在李斯那篇雄文和女王的雷霆手段之下,被迅速地平息了。
它如同投入湖面的一块巨石,虽然激起了滔天巨浪,但最终,只是让湖水,变得更加清澈,也更加深邃。
那些心怀异志的宗室元老,在这场政治的豪赌中,输得血本无归。
他们被剥夺了仅存的政治权力,彻底沦为了咸阳城中,无足轻重的富家翁。
而以李斯为首的客卿派系,则通过这场考验,进一步巩固了他们的地位。
他们对女王的忠诚,也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坚定。
秦国的朝堂,在经历了长达十余年的内斗、清洗与整合之后,终于,变成了一块坚硬如铁的、完全由女王意志所主导的铁板。
再无杂音。
再无掣肘。
然而,在洛阳的那位前仲父,却依旧是女王心中,那根尚未拔除的、最后的刺。
吕不韦,并没有遵从女王的旨意,立刻动身,前往那蛮荒的蜀地。
他还在拖延。
他还在幻想。
他还在利用自己最后的名望,与那些络绎不绝的宾客,进行着一场场,看似无关政治,实则藕断丝连的告别。
他就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却依旧赖在赌场里,不肯离去。
他不知道,他的每一次拖延,每一次会客,都在为自己的棺椁,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
公元前235年,秋。
距离逐客令风波,又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秦国,异常地平静。
女王没有再发动任何一场对外战争。
她就像一头捕猎前,将身体蜷缩到极限的猎豹,耐心地,等待着,积蓄着。
郑国渠的灌溉效益,全面显现。
关中平原的粮食产量,逐年攀升。
秦学宫,已经成为了一个庞大的人才储备基地。
数以千计的、思想统一、能力出众的毕业生,被源源不断地,补充进帝国的各级官僚体系和军队之中。
王翦、蒙武、李信、章邯……
这些新生代的将领,在边境上,通过与六国的小规模摩擦,积累着宝贵的实战经验。
整个国家,都在一种高效而压抑的平静中,积蓄着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所有人都知道,女王,在等待一个信号。
一个,可以让她,彻底放下所有国内的包袱,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那场,她梦寐以求的统一战争中的……
信号。
而这个信号,就来自于洛阳。
※
这一天,嬴政召见了李斯。
地点,依旧是在那间摆放着巨大舆图的书房。
“廷尉。”
嬴政的声音,很平静。
“寡人听说,吕不韦的府邸,最近,又来了不少有趣的客人。”
李斯立刻躬身道:“回大王。据罗网密报,近日,齐国使臣,与吕不韦,相谈甚欢。齐王建,似乎有意,以客卿之首的相位,迎吕不韦入齐。”
“哦?入齐?”
嬴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倒是,还想着,换个地方,继续做他的相邦美梦。”
“大王。”
李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吕不韦,留不得了。他若入齐,以其对我大秦之了解,必成我大秦心腹大患!臣,恳请大王,下决心!”
这一次,嬴政没有再摇头。
她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吕不韦的存在,已经从一个内部隐患,演变成了可能影响未来国战的外部威胁。
这,触碰了她最后的底线。
“寡人,知道了。”
她淡淡地说道。
她没有下达任何直接的命令。
但李斯,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躬身告退。
走出书房后,他没有回自己的廷尉府。
而是径直,走向了咸阳宫中,那个最为阴暗的角落——
罗网的总部。
他找到了赵高。
这两年来,赵高的地位,愈发尊崇,也愈发神秘。
他很少在朝堂上露面,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中车府令,是女王身边,最不可或缺的、黑暗中的影子。
“赵府令。”
李斯开门见山。
“大王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赵高那张永远带着谦卑笑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情。
“廷尉大人,放心。”
他尖细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有些尘埃,是时候,该打扫干净了。”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小的竹筒。
竹筒里,没有毒药,没有刀剑。
只有,一卷薄薄的丝帛。
丝帛上,是用女王的笔迹,亲手抄录的、那封两年前,送往洛阳的信。
“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
“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
“其与家属,徙处蜀!”
赵高将这个竹筒,交给了他麾下,最精锐的一名罗网刺客。
“去吧。”
他低声吩咐道。
“将这个,不小心地,遗落在齐国使臣,返回齐国的必经之路上。确保,能让齐国人,捡到它。”
刺客,躬身领命,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半个月后。
齐国,临淄。
齐王建,收到了他的使臣,从秦国带回的、一份意外的收获。
他看着那丝帛上,秦女王写给吕不韦的亲笔信,看着那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毫不掩饰的刻薄与杀意。
齐王建,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下令,召回所有与吕不韦有所接触的使臣,并断绝了与吕氏的一切来往。
他可不想因为一个早已失势的吕不韦,而惹怒了那头西方的、即将噬人的母虎。
这个消息,又通过各种渠道,迅速地,传回了洛阳。
吕不韦,终于,等来了他命中注定的、最后的审判。
当他得知,连最后的退路——
齐国,都已经向他关上了大门时。
他知道,天下之大,已经,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他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侥幸,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他,终于,走进了那间书房,拿起了那瓶,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毒酒。
※
公元前235年,冬。
吕不韦的死讯,传到了咸阳。
这一次,咸阳城,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气的老人,自然地,死去了。
他的死,没有换来女王的一滴眼泪,甚至,没有换来一道,表示哀悼的旨意。
他就像一颗被从棋盘上拿掉的棋子,被执棋者,随手,扔进了废纸篓里。
无声无息。
嬴政在收到死讯的当天,独自一人,登上了咸阳宫最高处的章台。
她俯瞰着脚下,这座完全属于她的都城。
内忧,已尽除。
牢笼,已尽破。
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束缚住她的手脚。
她缓缓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天下。
风,吹起她黑色的长发,吹动她宽大的王袍。
她的眼中,不再是蛰伏,不再是隐忍。
而是一种,即将席卷六合,吞并八荒的、无比炽热的、属于帝王的……
光芒。
她知道,属于她的时代,真正属于她一个人的时代。
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她的目光,越过重重的宫墙,越过巍峨的函谷关,望向了那片,她誓要征服的、广袤的东方大地。
“寡人的天下,寡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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