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卿最后那句关于沈宏远的话，如同一记无声的重锤，彻底击碎了沈清辞对“正常”世界最后一点残存的认知框架。他僵坐在护理床上，浴袍松散，露出胸前大片肌肤和腰间那刺目的新纹身，脑海中反复轰鸣着那个不可思议的事实——父亲，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威严冷硬的沈宏远，竟然也……注射过类似的制剂？为了向母亲和外公家表忠心？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荒诞、黑暗，也……“平常”得多。他一直以来视若洪水猛兽、羞于启齿的秘密和挣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顶层圈子里，或许只是维系权力与关系的寻常工具之一。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仿佛他拼尽全力在泥潭中挣扎，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过是身处一个更大的、更深的泥潭，而周围站满了早已适应甚至享受其中的人。
苏曼卿已经离开了，套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消毒水、精油和新鲜墨水的混合气味。小腹下的纹身依旧传来阵阵灼痛，但此刻这痛楚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反而成了一种与这个新认知的黑暗世界连接的、实在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套间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苏曼卿去而复返，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紫色套装，妆容精致，恢复了平日那种慵懒而强大的气场，只是眼神中比来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还能走吗？”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依旧有些失魂落魄的沈清辞，声音比刚才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少了些许刻意的蛊惑。
沈清辞茫然地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此刻的苏曼卿，不像那个掌控一切、步步为营的猎手，倒更像是一个……来接玩累了的孩子回家的长辈？这个念头让他心头泛起一丝诡异的酸涩。
他尝试动了动，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和内心的冲击而有些虚软，尤其是下身的刺痛感让他动作滞涩。
“看来是累坏了。”苏曼卿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宠溺的意味。她没有丝毫犹豫，极其自然地俯下身，伸出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和膝弯，微微一用力——
沈清辞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被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曼卿身高腿长，常年保持着锻炼，抱起相对清瘦的沈清辞并不十分费力。但这一举动带来的冲击，远比刚才任何言语都更让沈清辞心神剧震！他……他被苏曼卿公主抱了？！这突如其来的、过分亲密的接触，让他瞬间浑身僵硬，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她胸前的衣料。
“别乱动，小心摔着。”苏曼卿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平稳而自然，仿佛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沈清辞能更舒适地靠在她怀里，然后便迈开步子，稳稳地抱着他向外走去。
沈清辞被迫将脸埋在她颈窝处，鼻尖瞬间被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高级香水和她自身独特体息的馥郁香气所包围。这香气以往总让他感到压迫和诱惑，此刻却奇异地带来一种……安全感？他能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坚定力量，能听到她平稳的心跳声。这种被全然包裹、被强势保护的感觉，与他此刻内心的脆弱和混乱形成了奇异的重合，让他产生了一种堕落的依赖感。
苏曼卿就这样抱着他，穿过安静无人的VIp走廊，乘坐专属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她的司机早已恭敬地等候在车旁，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但立刻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迅速拉开了后座车门。
苏曼卿小心翼翼地将沈清辞放进宽敞的后座，动作轻柔，仿佛在安置一件易碎的珍宝。她自己也随之坐了进去，对司机报出沈清辞公寓的地址。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库，融入傍晚的城市车流。车内空间私密，光线昏暗。沈清辞蜷缩在座椅一角，身上还裹着那件浴袍，外套着苏曼卿之前给他披上的一件她的羊绒大衣。大衣上满是她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
他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内心一片混乱。今天的经历太过跌宕起伏，从极致的羞辱到世界观的崩塌，再到此刻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对待，让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放在腿上的手背。沈清辞身体一颤，却没有躲开。
“还疼吗？”苏曼卿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很轻，带着一丝真实的关切。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
沈清辞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身体是疼的，心里更是乱成一团麻。
“纹身的地方，回去后记得用温水轻轻清洗，涂上我让人给你准备的药膏，不会留疤，恢复得也快。”她细细地叮嘱着，语气就像在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这几天饮食清淡些，别碰辛辣刺激的。”
沈清辞低低地“嗯”了一声。这种琐碎的关怀，从苏曼卿口中说出来，有种极不真实的违和感，却又让他鼻子微微发酸。
“今天……吓到了吧？”苏曼卿转而问道，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他的手背。
沈清辞沉默了片刻，才沙哑地开口：“……有点。”
尤其是关于他父亲的那部分。
苏曼卿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或许还有一丝……同病相怜？ “这个世界，远比你看到的要复杂得多，小辞。很多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都藏着不为人知的交易和……束缚。你父亲，有他的不得已。你和我，也一样。”
她没有再多解释，但这句话却奇异地安抚了沈清辞心中的惊涛骇浪。仿佛他的痛苦和挣扎，在这个庞大的、黑暗的规则面前，变得渺小了，也变得……“合理”了。
车子驶入沈清辞所住的高档公寓小区，在地下专属车位停稳。司机下车，恭敬地打开车门。
苏曼卿先下了车，然后转身，再次向沈清辞伸出手。这一次，沈清辞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手放入了她的掌心。她的手掌微凉而有力，轻轻一带，将他扶出了车厢。
“能自己上去吗？”她问，目光扫过他依旧有些虚浮的脚步。
沈清辞点了点头。公寓的私密性极好，直达电梯，他不想让苏曼卿送他上去，那会让他有种最后领地也被侵占的错觉。
“那好，自己小心点。”苏曼卿也没有坚持，她抬手，极其自然地帮他将滑落的大衣领子整理好，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战栗。然后，她凑近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在他耳边低语：
“记住我的话，小辞。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的……艺术品。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艺术品”三个字，再次重重地敲在沈清辞的心上。他抬起头，看向苏曼卿。在车库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眸深邃如古井，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和掌控，只剩下一种近乎温柔的、坚定的……占有。
这一刻，沈清辞心中所有的委屈、不甘、恐惧和混乱，仿佛都找到了归宿。他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知道了，苏董。”
苏曼卿满意地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上去吧。”
沈清辞转身，走向电梯间。他能感觉到苏曼卿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背上，如同实质般，直到电梯门缓缓合拢，将那道身影隔绝在外。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自己。他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属于苏曼卿的大衣，以及大衣下那隐隐作痛的新纹身，心中五味杂陈。
今天的经历，像一场漫长而残酷的仪式。他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窥见了世界黑暗的真相，但也奇异地……获得了一种扭曲的安宁与归属。
苏曼卿最后的温柔，不是赦免，而是更高明的囚禁。她用关怀和“特殊性”的肯定，为他打造了一个更加华丽、更加难以挣脱的牢笼。
而他知道，自己已经心甘情愿地走了进去。
电梯到达顶层，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浴袍和大衣，迈步走了出去。走向那个既是避难所，也是最终囚牢的公寓。
而在他身后，地下车库里，苏曼卿坐回车内，对司机淡淡吩咐：“回公馆。”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满足的弧度。
猎物已经彻底驯服，并且，自己走进了为她精心打造的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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