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
赫连枭的主帐远比乔熙诺那间“客帐”庞大豪奢,整张白虎皮铺地,鎏金铜炉燃着不知名的香料,气味辛辣而野性。帐中悬挂着兽骨与战利品,烛火将一切映照得光影幢幢,如同猛兽巢穴。
乔熙诺被两名狄戎武士“请”入帐中。她步履平稳,脊背挺直,即便身着略显狼狈的骑装,发髻微散,那份属于将门虎女与天家妃嫔的气度却未曾折损分毫。她站定,目光平静地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赫连枭并未穿着全套甲胄,只着一件深色胡服,外罩狼裘坎肩,半倚在铺着厚毯的矮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柄镶嵌宝石的匕首。他打量着乔熙诺,眼神如同鹰隼审视猎物,锐利、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与评估。帐内还有几名狄戎将领,目光同样肆无忌惮。
“乔小姐,”赫连枭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带着狄戎口音,却说着流利的官话,“在本王营中住得可还习惯?若有招待不周,尽管直言。” 这话说得客气,却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逗弄。
乔熙诺神色不动,只淡淡道:“右贤王客气了,阶下之囚,何谈习惯。”
赫连枭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帐中回荡。“好!不愧是乔家的女儿,沈奕宸的女人!”他坐直身体,目光更添了几分灼热,在她明艳却冷冽的脸上逡巡,“这份胆魄,倒是比许多男人都强。若不是你我两军对立,各为其主……”他顿了顿,舌尖舔过锋利的犬齿,眼神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掠夺意味,“本王怕是要忍不住,把你抢过来了。”
这话说得露骨而羞辱,帐中几名狄戎将领也发出粗嘎的笑声。
乔熙诺眼底寒意骤升,她抬起下颌,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冷笑,声音清晰如冰珠落玉盘:“右贤王费尽心机将我掳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看来阁下脑子里除了抢掠和女人,也没别的东西可想了。真是令人失望。”
帐内笑声戛然而止。一名狄戎将领猛地起身,怒目而视。赫连枭却抬手制止了属下,他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变得幽深,仔细地、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个毫无惧色、甚至敢出言讽刺他的女子。他非但没有暴怒,兴趣反而更浓了。
“牙尖嘴利。”赫连枭哼笑一声,指尖敲击着匕首柄,“看来乔小姐是打定主意,不肯好好与本王合作,非要等你的情郎来救了?”
与北境大帐的粗犷野性截然不同,皇宫大殿内金碧辉煌,龙涎香的气息庄重而压抑。只是那高踞龙椅之上的新帝沈弈骞,眼中闪烁的光芒,与赫连枭有着某种相似的阴鸷与掌控欲。
何芝苒被内监引至殿中。她穿着符合身份的命妇常服,颜色素淡,低眉垂目,姿态恭顺。大殿空旷,唯有御座旁侍立着几名心腹太监和侍卫,安静得能听见她自己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臣妇陈何氏,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何芝苒依礼下拜,声音轻柔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沈弈骞没有立刻叫起,他靠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龙首,目光如同黏腻的蛛丝,缠绕在下方那抹纤细的身影上。他打量着何芝苒清丽的侧脸,温婉的气质,以及那份身处险境却依旧维持的得体与平静。
比起乔熙诺那种咄咄逼人的明艳,何芝苒这种看似柔弱却内蕴韧性的女子,似乎别有一种滋味。沈弈骞想起她是如何协助陈安初在府中周旋,甚至可能与宫外仍有隐秘联系,那份“欣赏”里便掺杂了更多的猜忌与一种扭曲的征服欲。
“平身。”良久,沈弈骞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刻意放缓的腔调,“陈二奶奶在宫中‘静思’多日,可有所得?或是……想起了什么该对朕说的话?”
何芝苒站起身,依旧垂着眼帘,语气恭敬却疏离:“回陛下,臣妇愚钝,只是静思己过,感念天恩,并无他得。也不知陛下所指……是何话语?”
沈弈骞嘴角扯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身体微微前倾:“哦?是吗?朕还以为,二奶奶聪慧过人,应当明白朕将你‘请’入宫中的用意。陈国公府树大根深,你父亲何相更是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有些事,有些人,二奶奶若肯坦诚相告,于你,于陈家,于何相,都未尝不是一条生路。”
他话语中的威胁与诱饵赤裸裸地摆了出来。
何芝苒抬起头,目光清正地看向御座,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淡然,仿佛听不懂他话中的机锋:“殿下天威浩荡,明察秋毫。臣妇一介内宅妇人,所知所见不过家长里短,实不敢妄议朝政,更不知有何隐秘可禀告天听。父亲身为臣子,忠心为国,从无二志,此心天地可鉴。至于陈家,更是世代忠良,谨守臣节。”
她将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用最标准、最无可指摘的“妇德”与“臣节”作为盾牌。
几乎是同一时刻,相隔千里的两个空间里,“上位者”都已耐心耗尽。
北境大帐中,赫连枭看着油盐不进的乔熙诺,眼中最后一丝玩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草原霸主的冷酷与不耐。他猛地将匕首插回鞘中,发出“铿”的一声脆响。
“既然乔小姐不肯领情,非要等那不知死活的沈奕宸来自投罗网,”赫连枭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带着压迫感,“那就别怪本王……用些别的法子,请你‘开口’了。”他挥了挥手,帐外守卫的脚步声立刻逼近。
京城大殿内,沈弈骞脸上的假笑也彻底收敛,眼中阴霾密布。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手指敲击龙椅扶手。
“好一个‘一无所知’,好一个‘忠心为国’!”沈弈骞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帝王的威压与恼怒,“陈二奶奶,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他眼神示意,殿门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内外。殿内侍立的太监与侍卫,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锁定了殿中那抹看似柔弱的身影。
乔熙诺与何芝苒,一个在北风凛冽的敌营,一个在深宫幽闭的大殿,同时感受到了那骤然逼近的、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危险。空气凝固,压力倍增。
乔熙诺背脊绷直,袖中的手微微收紧,脑海中飞快计算着硬拼或周旋的时机。
何芝苒则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眼中毫无波澜,好像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几乎是同一时刻,相隔千里的两个空间里,凝固的空气被上位者冷酷的命令骤然撕裂。
北境,赫连枭的大帐。
“拿下!”赫连枭的声音如同北地寒风,不带丝毫温度。他早已失了耐心,既然这朵带刺的花不肯自己折断,那就用蛮力碾碎她的尖刺!两名膀大腰圆的狄戎武士闻令而动,如狼似虎般扑向帐中孤立的身影,蒲扇般的大手带着腥风,直抓乔熙诺的肩膀和手臂。
京城,沈弈骞的深宫大殿。
“看来你是冥顽不灵了,”沈弈骞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耐心耗尽,只剩下阴冷的戾气,“给朕‘请’陈二奶奶去后殿‘好好想想’!” 他话音落下,侍立两侧、面目模糊的心腹太监与侍卫立刻逼上前,动作无声却迅捷,如同鬼魅般向殿中那抹纤细的身影合围而去,意图将她彻底控制。
千钧一发!两只粗粝黝黑、带着羊膻味的大手即将触碰到乔熙诺的骑装肩臂!两只干枯冰冷无情的手也快要搭上何芝苒的素淡衣袖!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杀!”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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