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屹闻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与讶异,随即归于沉静。听王妃吩咐——这意味着殿下不仅是要他们暗中保护,更是将一定程度的现场决策权,交给了王妃本人。这是何等的信任与放权。
“属下明白。”韩屹恭敬抱拳,再无多言,调转马头,几个简洁的手势,一队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骑士便从大军侧翼悄然分出,迅速融入昏暗的天色与复杂的地形中,朝着乔熙诺小队离去的方向追蹑而去,动作迅捷无声,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奕宸目送韩屹等人消失,心中稍安。他能做的,便是为她扫清后顾之忧,提供最强的暗处保障,同时,给予她属于她的战场与权柄。
京城,陈府。
何芝苒离去后,书房内便只剩下陈安初一人。灯火摇曳,将他清俊却紧锁眉宇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孤寂而沉重。担忧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宫中是何等龙潭虎穴,新帝沈弈骞又是何等暴戾多疑,苒苒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她聪慧机变,可毕竟势单力孤……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担忧无用,他必须做点什么,为她铺路,为她接应。
胡三已携最关键的情报前往北境,此刻尚未归来,生死未卜。胡三留下的人手,各有紧要任务,或在监视宫门动向,或在联络朝中暗线,或在维护那脆弱的京城地下信息网,轻易不能调动,以免暴露,牵一发而动全身。
陈安初在书房中踱步,目光扫过书架、多宝格,最终落在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匣上。那是他成婚不久后,何芝苒为他整理书房时,亲手放置的一些她认为他可能用得上的“小玩意”,其中便包括几枚特制的、可含于舌下遇险时咬破释放烟雾或强效迷药的蜡丸,以及一小瓶气味极淡、但训练有素的猎犬能追踪到的特殊香粉。她当时笑着说:“夫君常在外走动,或有万一,这些东西或许能抵些用处。” 那时他只觉她细心,未曾想,这些东西如今竟可能用在她自己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木匣。取出两枚蜡丸和那瓶香粉,又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枚质地特殊、刻有隐秘陈家族徽的玄铁小令——此令可在紧急情况下,调动陈家在京城及周边隐藏的一支、非生死存亡绝不启用的暗卫力量,人数不多,但个个皆是死士。
“元青。”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低唤一声。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单膝跪下,正是陈安初自幼培养、绝对忠诚的贴身侍卫首领,元青。
“公子。”元青的声音低沉平稳。
陈安初将蜡丸、香粉和那枚玄铁小令郑重地放到元青手中,沉声吩咐,每一个字都透着千钧重量:“夫人已入宫。你即刻动身,动用我们自己在宫中的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摸清夫人被安置在何处,处境如何。将此香粉设法传递到夫人手中,以备不时之需。这蜡丸,你留一枚,必要时或可助你脱身。而这枚玄铁令……”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决绝:“若……若探查到夫人有性命之危,或接到夫人发出的明确求救信号,你可凭此令,调动‘暗影’,不惜暴露,全力接应夫人出宫!记住,夫人的安危,高于一切,高于陈府,高于……我!”
元青瞳孔微缩,双手接过那几样东西,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他跟随公子多年,深知这枚玄铁令和“暗影”意味着什么,更明白公子将夫人看得有多重。
“属下领命!定不负公子所托!”元青重重叩首,将东西仔细收好,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书房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安初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望着外面被重兵围困却依旧沉寂的府邸,以及远处皇宫方向那一片象征着无上权力却也充斥着无尽危险的巍峨阴影。寒风灌入,吹得他衣袂翻飞,心中对何芝苒的思念与担忧如同这夜风,无孔不入。
“苒苒,一定要平安……”他低声呢喃,手指紧紧扣住窗棂,骨节泛白。他能做的谋划已至极限,剩下的,唯有等待,和心中那不容动摇的信念——他的妻子,定能化险为夷。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间最后一丝天光与市井气息。何芝苒被两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太监引着,穿过一道又一道幽深冗长的宫廊。两侧朱红高墙仿佛要向她压来,檐角兽吻在暮色中显出狰狞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宫廷特有的、混合了檀香、尘灰与一丝隐约权力威压的气息。她的心跳在最初的剧烈后,渐渐归于一种冰冷的平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初时涟漪,终归沉寂。
最终,她被引入一处并非正式朝会大殿的偏殿。殿内陈设华丽却透着一种生硬的簇新感,像是匆忙间为了彰显新主威严而布置的。龙椅上,身着明黄常服的沈弈骞正支着额头,似乎在看奏章,又似乎在假寐。殿内灯火通明,却更映得他面色在明暗间有些阴晴不定。
引路的太监无声退至殿角阴影处,如同雕塑。
何芝苒依照规矩,敛衽,深深下拜:“臣妇陈何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清晰而平稳,不卑不亢。
沈弈骞并未立刻叫起。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目光如同带着实质的重量,从御案后投来,落在下方跪伏的纤细身影上。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探究,以及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兴味。
良久,他才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冰冷:
“好久不见啊,陈、二、奶、奶。” 他一字一顿,刻意加重了这个如今听来充满讽刺意味的称呼,仿佛在提醒她,也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女子是如何“有幸”成为陈安初的妻子,又是如何与那场让他如鲠在喉的“错嫁”联系在一起的。
何芝苒伏地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她缓缓直起身,依旧保持着跪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居高临下的视线,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浅,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太子殿下。” 她没有称呼“皇上”,而是用了旧称。这细微的差别,在此刻语境下,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喜欢错嫁天缘:你咋这样呢?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错嫁天缘:你咋这样呢?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