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直躲在后面“看戏”，也实在觉得自家妹妹这操作太丢人的陈国公，不得不出面了。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先是对着脸色难看的张陈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怀灵，你……唉！” 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然后，他转向相拥的陈安初与何芝苒，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歉意，解释道：“安初，芝苒，此事……是为父考虑不周。原是我……是我一时糊涂，想着你姑母与你亲近，让她来劝诫一二，莫要因儿女情长耽误正事……谁知……” 他瞥了一眼张陈氏和她带来的那个贵妾，后面的话尽在不言中。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如此“奔放”，直接带着个妾室来给侄媳妇下马威，这操作连他都觉得脸上无光。
陈安初听完，心中了然，但对父亲最初竟有让他“休妻”或冷落妻子的念头，仍感到一丝心寒。他揽紧怀中的何芝苒，对陈国公道：“父亲的心意，儿子明白。但请您放心，儿子自有分寸。芝苒是儿子的妻子，与她相处，只会让儿子心境更宁，处事更稳，绝非拖累。日后，还请父亲，以及诸位长辈，”他目光扫过张陈氏，“勿要再听信闲言，插手儿子院中之事。”
他的话掷地有声，既表明了立场，也维护了何芝苒的尊严。
陈国公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和儿媳那终于缓过来的神色，又想到自己之前窥见的那温情一幕，心中那点原本就不甚坚定的念头彻底烟消云散，只得讪讪地点了点头：“罢了，罢了，你们夫妻和睦便好。”
张陈氏见兄长都不站在自己这边，侄儿态度又如此强硬，自知再闹下去也无趣，反而更显难堪，只得冷哼一声，带着她那贵妾，灰头土脸地走了。
院子里凝滞压抑的空气仿佛瞬间流通起来。陈安初紧握着何芝苒微凉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轻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的手包裹得更紧，牵着她，沉默而坚定地回到了内室。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何芝苒强撑的镇定才渐渐松懈下来。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虽然不再流泪，但眉眼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委屈和黯然，却像一根细刺，扎在陈安初的心上。
陈安初挥退了欲上前伺候的蕊儿，亲自倒了一杯温热的蜜水，递到她手中，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没有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何芝苒才低声开口，声音还有些哑：“夫君……我是不是……给家里添麻烦了？” 张陈氏那些刻薄的话，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
陈安初看着她脆弱的样子，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对那些无事生非之人的恼怒。他知道，寻常的安慰恐怕难以驱散她心头的阴霾。他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用一种极其认真的口吻，说起了完全不符合他平日温润形象的话：
“麻烦？”他轻轻扳过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目光专注得惊人，“苒苒，你可知，未成亲前，我觉得那些话本子里写的‘魂牵梦绕’、‘寤寐思服’甚是可笑迂腐。”
何芝苒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怔，抬起迷蒙的泪眼看他。
陈安初继续说着，语气带着一种故作严肃的笨拙，仿佛在陈述什么了不得的真理：“那时我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功名为重，岂能沉溺儿女情长？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是无稽之谈。”
他顿了顿，看着何芝苒渐渐被吸引注意力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自嘲和宠溺的弧度，话锋一转：
“可现在我才知道，是我错了。”
“见不到你时，我这心里头，当真像是空了一块，看书也想着你是不是在打理花草，写字也惦记着你今日胃口如何。莫说‘隔三秋’，便是一个时辰见不到，都觉得这院子里冷清得紧。”
“你一笑，我便觉得这满院子的花都开了，连带着我那枯燥的公文，瞧着都顺眼几分。”
“你方才一哭，我……”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我只恨自己没能早些打发了那起子小人，让你受这等闲气。”
这一番“肉麻”至极与他平日形象大相径庭的“剖白”，如同一个个小石子，投入何芝苒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她先是惊愕，随即看到他耳根悄悄泛起的红色和那双认真无比的眼眸，那里面盛着的，是毫无保留的情意。
想象着平日里清雅端方、言必称圣贤书的夫君，内心竟藏着这般……“幼稚”而炽热的念头，还如此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何芝苒心头的委屈和阴郁，竟奇异地被一种又想哭又想笑的情绪取代。她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未干的泪痕，宛如雨后初绽的芙蕖，清丽难言。
“夫君……你、你胡说些什么呀……”她羞得低下头，脸颊飞起红云，方才的难过却被这突如其来，笨拙又真诚的情话冲散了大半。
陈安初见她终于破涕为笑，心中巨石落地，那股子想要她开心的冲动更甚。他趁着她低头害羞的瞬间，迅速倾身，在她光洁细腻的脸颊上，飞快地轻吻了一下。
“！”何芝苒猛地捂住被亲到的地方，抬起头，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脸上红晕更甚，如同熟透的樱桃。
陈安初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心情大好，之前的郁气一扫而空。他站起身，顺势将她也从榻上拉起来，眉眼间带着难得如同少年人般的飞扬神采：
“别愣着了，快去换身利落暖和的衣裳。”他语气轻快，“我们今日不在府里用晚膳了，出去吃。”
“出去？”何芝苒还没从那个偷袭的吻里完全回过神，懵懂地问。
“嗯，”陈安初笑道，带着点神秘和纵容，“我打听过了，城南新开了家酒楼，做的江南菜式很是不错。而且……”他压低了声音，像分享一个秘密，“今日不知为何，特例没有宵禁，我们可以慢慢吃，吃完还能去河边看看夜景。”
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日里循规蹈矩作风的安排，让何芝苒彻底愣住了，随即，一股混合着惊喜与感动的暖流涌上心头。他这是在用他的方式，哄她开心，带她散心。
“真、真的可以吗？”她还有些不敢置信。
“我说可以就可以。”陈安初握紧她的手，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快去换衣服，我的夫人。”
何芝苒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和他那份为她打破常规的用心，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甜意。她用力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真正轻松而明媚的笑容，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向内室。
陈安初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或许，偶尔这样“出格”一次，感觉……真的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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