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云，你这个月的绩效，是c。”
冰冷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李逸云的耳膜，瞬间冻结了他体内因连续熬夜而滚烫流淌的血液。
凌晨两点，「盘古科技」A区办公层，惨白的LEd灯光像一层厚厚的霜，覆盖在每一个加班者疲惫的脸上。项目经理王明站在李逸云的工位旁，西装革履，身上还残留着晚宴的香水味，与办公室里弥漫的泡面和汗水的气息格格不入。
李逸云敲击键盘的手指僵在半空，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喉咙干得发紧，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为什么？”
“公司不养闲人。”王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负责的核心模块，延迟了两天才提交，严重拖累了项目进度。”
闲人？延迟两天？
李逸云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为了这个该死的“盘古之心”智能推荐系统，他已经连续加班二十七天！每天工作超过十六个小时，最后那两天他几乎是不眠不休，才攻克了那个该死的底层算法瓶颈！而王明自己，在此期间出席了三次行业酒会，请了两次“病假”！
他想反驳，想拍着桌子把代码提交记录甩到对方脸上，想告诉这个蠢货他解决的难题为公司避免了数百万的损失！
但他没有。
母亲这个月的医药费账单还压在他的抽屉里，下个季度的房租马上要交，银行卡里的余额像是一个冰冷的嘲讽。所有的愤怒和委屈，在现实的重量面前，被硬生生碾碎，咽回了肚子里。他只能低下头，避开周围同事投来的、那些混杂着同情、庆幸和一丝鄙夷的目光，感觉到自己的脊梁正在一寸寸地弯曲。
“公司看重的是结果，不是过程。”王明似乎很满意他的沉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下个月努力吧，年轻人。”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李逸云猛地站起身，冲向洗手间。
“呕——！”
他趴在冰冷的洗手池边，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传来一阵阵尖锐的、令人窒息的绞痛。他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像个死人。
他颤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棕色药瓶——速效救心丸。瓶身已经空了，他用力倒了倒，只有几粒白色的药渣落在掌心。
连药都吃完了。
无力感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回到工位，手机屏幕适时地亮起，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凌迟。
第一条是房东：“小李，下季度租金最晚这周五打过来，不然按合同办事了。”
第二条，是老家邻居张姨发来的长语音，他点开，对方焦急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逸云啊！你快管管你妈吧！今天她又咳血了，死活不肯去医院，说浪费钱！非要自己去山上挖什么草药……我说她也不听！你这孩子，啥时候能回来一趟啊？你妈这身子骨，再拖下去可怎么得了！”
……
……
……
绩效c。催租。母亲咳血。
职场的不公，生存的压力，亲情的牵挂……三座大山，在五分钟内，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轰然砸下。
李逸云呆呆地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飘了出去，悬浮在半空，冷漠地看着下方这具名为“李逸云”的、疲惫不堪的躯壳。
他还能做什么？
他还能怎么办？
他不知道。
麻木地，他重新将手放回键盘，试图继续调试那段该死的、永远也调不完的代码。他需要钱，需要这份工作，他不能倒下。
然而，眼前的屏幕开始扭曲，黑色的字符像疯了一样跳动、飞舞，组合成无数嘲讽的脸。耳鸣声尖锐地响起，盖过了一切。他张大嘴巴，想要呼吸，却感觉不到一丝氧气进入肺部。冰冷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包裹住他。
世界的光亮和声音，正飞速地离他远去。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刹那，他脑海中闪过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不是未竟的功名，甚至不是母亲的病情。
而是一个荒谬至极、却带着一丝解脱的念头：
“也好……”
“终于……”
“可以……休息了。”
——！
就在他彻底放弃挣扎，意识即将归于虚无的瞬间！
一道光。
一道温和、澄澈、蕴含着难以言喻生命力的青色光晕，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的最深处亮起。
它轻易地撕开了沉重的黑暗，驱散了刺骨的冰冷。光芒中，一个超越性别、无比宁静、仿佛来自亘古的声音，直接在他的“心”中回荡：
“痴儿。”
“尘缘未断，灵根未绝。”
“此间八苦，你方尝其一。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红尘滚滚，皆是道场。”
“且随我来，予你——”
“破局之力。”
声音落下的瞬间，李逸云感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轻柔地包裹、牵引，坠入一条光怪陆离的通道，向着一个未知的远方，疾驰而去。
办公椅上，他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滑落在地。
空了的药瓶，从桌面滚落，发出清脆的声响，最终静止在那片冰冷的、无人回应的地板上。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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