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沈府。
这座平日里风雅精致、一步一景的江南第一名园,在其看不见的深处,却隐藏着一座足以让任何铁汉都为之胆寒的,人间炼狱。
地牢。
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血腥、腐朽与绝望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冰冷的铁链从墙壁的顶端垂下,末端,锁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形物体。
正是那个从南昌府,被秘密押送回来的“疯丐”,陆安。
他一路之上,被暗影司的探子用最粗暴的方式对待,不给食,不给水,稍有反抗,便是拳打脚踢。那本就被药物和催眠折磨得脆弱不堪的精神,在这一路的颠簸与恐惧中,被摧残得更加支离破碎。
他现在,已经彻底分不清现实与梦魇。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刺眼的光,照进了这片无尽的黑暗。
紧接着,十三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从地狱里走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一袭黑袍,脸上戴着那张狰狞的,青铜恶鬼面具。
正是暗影司之主,“判官”丁南砚。
他一出现,整个地牢的温度,仿佛都在瞬间,又降了几分。
沈万千跟在他的身后,看着那角落里,如同垃圾般蜷缩着的陆安,那张儒雅的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丁南砚没有立刻开口。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双藏在面具之后的眼睛,如同两把最锋利的手术刀,一寸一寸地,剖析着眼前这个,所谓的“陆家余孽”。
肮脏,瘦弱,眼神空洞,浑身散发着恶臭。
嘴里,还不停地,用一种意义不明的,嘶哑的声音,念叨着“火……血……别杀我……”之类的胡话。
这就是,当年那个名动江南的陆家,唯一的血脉?
丁南砚的心中,闪过一丝荒谬。
但他知道,越是荒谬的真相,才越有可能,是真相。
他对着身后的“十二地支”之一,代号为“子鼠”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子鼠会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捏开陆安的嘴,粗暴地塞了进去。
那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瞬间在陆安的口腔中爆开!
“嗬……嗬……”
陆安的身体,猛地一阵抽搐,那双本已空洞的眸子,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清明。
虽然,那清明之中,依旧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抬起头来。”
丁南砚的声音,沙哑,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陆安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如同一个提线的木偶,抬起了那张沾满了污垢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丁南砚问道。
“我……我……”陆安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可那两个字,却像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锁在了喉咙里。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很怕。
“不记得了?”丁南砚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那,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南昌府,冲天的大火?”
“火!”
这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陆安那片混沌记忆中最黑暗的闸门!
无数被段飞强行植入的,充满了血与泪的画面,如同海啸一般,轰然涌入他的脑海!
冲天的火光,染红了整个夜空!
父亲胸口那碗口大的血洞!
母亲滚落在自己脚边,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还有那些,穿着黑色盔甲,手持利刃,如同魔鬼一般的士兵!
“啊——!”
陆安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尖叫!
他那刚刚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眼眸,再次被无尽的,毁天灭地般的恐惧所吞噬!
“别杀我!别杀我!”他疯狂地挣扎着,身上的铁链,被他挣得“哗哗”作响!“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
丁南砚静静地看着他这副疯癫的模样,没有说话。
- 他知道,单纯的恐惧,证明不了任何事。
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带进来。”他对着门外,淡淡地吩咐道。
很快,一个穿着普通衙役服饰,身材瘦削,脸上带着一道陈年刀疤的中年男人,被两名暗影司的成员,半推半搡地,带了进来。
那男人一进地牢,看到丁南砚那张青铜面具,双腿便是一软,“扑通”一声,当场就跪了下去!
“小人……小人张三,见过……见过大人……”
这个张三,正是丁南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宁王府的故纸堆里,翻出来的,一个关键人证。
几年前,他只是南昌卫所的一个普通小旗,参与了陆家灭门案最外围的封锁行动。
他亲眼见过,当年那个锦衣玉食,粉雕玉琢的陆家小公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张三,抬起头。”丁南砚的声音,依旧冰冷,“看看他,你可认得?”
张三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借着昏暗的火光,望向了角落里那个,如同野兽般嘶吼的“疯丐”。
脏,乱,臭。
那张脸,早已被污垢和恐惧,扭曲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的模样?
“这……这……”张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大人,这……这小人……实在是……看不出来……”
“是吗?”丁南砚的语气,陡然变得森寒,“看不出来,那留着你的眼睛,还有何用?”
张三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当场尿了裤子!
就在这时,丁南砚对着身旁的沈万千,使了个眼色。
沈万千会意,缓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了一面令牌。
一面,雕刻着展翅飞鹰的,令牌!
他将那面令牌,缓缓地,举到了陆安的面前。
“啊——!鹰!是鹰!是魔鬼!”
那被段飞用剧痛和药物,深深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在看到令牌的瞬间,被彻底引爆!
陆安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身体疯狂地抽搐起来!
他的目光,在极度的恐惧中,胡乱地扫视着,最终,落在了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衙役张三身上!
就是这张脸!
就是这身衣服!
在他那被植入的,破碎的记忆里,就是这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一脚,踹开了他母亲的房门!
“是你!就是你!”
陆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怨毒的嘶吼!
他指着张三,那双因为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裂开!
“我认得你!我认得你脸上的疤!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娘!你这个魔鬼!魔鬼!”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拼了命地,想要挣脱铁链,冲上去,将眼前这个“仇人”,撕成碎片!
“轰!”
这一刻,张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
他整个人,都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乞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脸上的那道疤……
那是他十几年前,在边关跟鞑子打仗时,留下的一道浅浅的伤痕。时间久了,早已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可这个疯子……
他竟然……他竟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怎么可能知道?!
除非……
除非他真的,就是当年那个,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陆家小公子!
“大人!大人饶命啊!”
张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对着丁南砚,拼命地磕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恐惧的哭腔!
“是他!是他!小人想起来了!他就是陆家的公子陆云帆!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只是……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丁南砚静静地听着,那张青铜面具之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站在他身旁的沈万千,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丁南砚大人身上那股一直紧绷着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在这一刻,缓缓地,消散了。
沈万千的心中,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疯丐的反应,人证的指认,再加上南宫白那与陆天成如出一辙的行事风格……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完美地,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逻辑闭环。
南宫白,是陆天成的传人,学到了他那一身惊世骇俗的,商战诡术。
而这个疯疯癫癫,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可怜虫,才是陆家,真正的,唯一血脉!
这个局,解了。
丁南砚缓缓地,抬起了手,摘下了脸上那张狰狞的,青铜面具。
一张清瘦,儒雅,却又带着几分病态苍白的脸,出现在了火光之下。
他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警惕与怀疑。
只剩下,一种看待垃圾般的,冰冷的,怜悯与……不屑。
他看着那个因为力竭,已经再次昏死过去的陆安,就像在看一只,可以随时捏死的,蝼蚁。
“拖下去。”
他淡淡地,对着身后的“十二地支”,下达了最后的,判决。
“处理得,干净点。”
“是。”
一道黑影闪过,陆安那具肮脏瘦弱的身体,便被如同拖一条死狗般,悄无声息地,拖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丁南砚重新戴上了面具,转身,向着地牢外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很稳。
困扰了他这么多天的,最大的疑团,终于,解开了。
陆家最大的威胁,已经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去。
那么接下来,就该集中所有的力量,来对付那个,让他同样感到不安的,南宫白了。
只不过,这一次,在他眼中,南宫白的威胁等级,已经从一个可能颠覆一切的“复仇者”,降级成了一个,虽然狡猾,却不足为惧的,“生意人”。
一个,可以随时,用更直接,更血腥的方式,来解决掉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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