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辅的天幕外,夏瑶挥手招来一片云彩,又变了张圆桌和两个圆凳。随后,她瞄了眼西北方那道正朝她这个方向飞驰而来的紫色身影,想了想,又加两个杯子和一壶她从地下采的石乳。
她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很久,不多时,天边便出现一抹艳丽的紫色,对方刚出现在夏瑶的眼帘之中,就像是发现了她一样,从直奔西辅,到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直上九天。
夏瑶掩唇一笑,施施然地给她对面的那个杯子倒了杯石乳。
紫色焰火划破长空,像一道流星,眨眼间便落到云气之上。
等光晕敛去,夏瑶的对面,已经多了一位衣袂如羽翼、臂缠授带的清丽女子。
“多日不见,前辈别来无恙?”
紫衣女子刚落在云气上,便笑盈盈地给夏瑶行了一礼。
夏瑶不闪不避,打量了她两眼,才回复:
“看起来你恢复得不错。”
紫衣女子心中微微一动,表情却是丝毫不变,依然是眉目含笑地回答:
“全赖前辈施以援手,晚辈才能恢复得如此迅速。”
夏瑶轻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她:
“此来为何?”
紫衣女子笑容更甚,从袖中取出一小囊放到圆桌上,轻轻推了过去:
“前辈之前,不是托晚辈寻人裁了几套衣裳吗?”
夏瑶扫了眼那个小囊,点头,拿起来放到袖中,随后先是示意对方落座,接着换上饶有兴趣的表情,问:
“你母亲想问什么?”
紫衣女子并不意外,轻声道:
“母亲想知道的事很简单,就是着晚辈问一声前辈——此来朱渊,所为何事?”
夏瑶垂眸,沉吟数秒后,看着她道:
“如果我说,此来只是为我那小徒寻一清修之地……”
她微微停顿,随后眉目含笑:
“你信吗?”
“当然。”
紫衣女子想都没想,直接点头,而后又补充一句:
“前辈不必担心,晚辈与家母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
至于答案是什么,那其实不是很重要。
夏瑶莞尔一笑,摆摆手,笑盈盈地说:
“告诉你母亲,来此非我之意,而是我那小徒答应为他麾下的一个小神寻些信徒,方才选了你们这里。”
至于她……
“他喜欢化生之道,我此来是想为其寻此合适‘材料’。”
至于找到后怎么用、用来干嘛,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紫衣女子想到对面这位上次所取之物,心中顿时明悟,笑着回答:
“那敢情好啊!朱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海妖海怪。”
说罢,她瞟了眼下方那座完全看不到内部情况的岛屿,又试探着补充一句:
“想来前辈门下的那位师弟,应该会喜欢朱渊的。”
夏瑶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点头,稍加思索,又说道:
“他近来可能会迎来一声大劫,届时可能会惊扰到贵方。”
那株灵木现在已经‘黑户’,不用想,也能知道到时的动静绝对不会小。
现在通知一下,到时也能免去不少麻烦。
紫衣女子微愣,随后又像想到什么一样,笑着点头:
“前辈放心,晚辈会知会附近的那些小家伙一声,让他们到时不要过来凑热闹。”
夏瑶心中难得微微发虚,但是她很快便将其按了下去,点头:
“今日之事,乃是其在为日后的大劫做准备……”
所以要是后面几天这里再发生点什么变故,那也是在为渡劫做准备……
紫衣女子会意,点头之后,再次试探性地说:
“此地的壁垒不久前才遭受重创,哪位……”
她稍稍停顿,又想到对方之前托她寻人裁衣时给的尺寸和样式是男装,方才有些不确定地继续:“不知那位‘师弟’知不知道此事?”
夏瑶点头,宽慰道:
“放心,他知道他在做什么!这次穿透壁垒,也是为了想从孽海中寻些兴许会用得上的东西。”
紫衣女子闻言,心中突然有点五味杂陈,她也曾不只一次带队,帮她母亲击退孽海与遨游其间的孽物,自然知道那玩意的本质是什么。
而现在……
竟然还有人主动去接触孽海?
‘算了。’
紫衣女子稍稍沉默,便暗自摇头,轻声提醒一句:
“孽海中有大恐怖,实力与家母相当,前辈小心。”
夏瑶应了声,表示自己也知道它,不会轻易去招惹的。
得到回复的紫衣女子起身,行礼,在夏瑶对她颔首后,周身泛起紫色的火焰,转瞬便化作一只紫色的凤鸟,羽翼轻轻一扇,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没了踪影,夏瑶才收回目光,缓缓地拿起杯子,放在朱唇上抿了抿。
……
不久之后,朱渊的首都——凤临。
一株常人看不到的梧桐神木上,一只卧在巢中的五色大鸟合上流光溢彩的金色双眸,陷入沉思。
大巢边上,一只白色凤鸟绕过一只黄色凤鸟,小声询问:
“三姐,你刚才说,你都靠近那岛十里内了,也看不透它外面那层古怪的阵法?”
紫色凤鸟有些无奈,她看了眼正在闭目思索的‘母亲’,轻声道:
“我靠近又如何,那层阵法连母亲都有些无可奈何,又岂是我能勘破的。”
白色凤鸟有些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母亲有所顾忌,要是……”
听到这里,夹在两‘人’中间、被挤得动弹不得的黄色凤鸟忍无可忍,脑袋用力一顶,把白色凤鸟顶开,没好气打断好:
“你都说了母亲有所顾忌,那你还叽叽喳喳个没完!”
说完,黄色凤鸟还用翅膀推白色凤鸟,再次扔给她一个白眼。
白色凤鸟气急,又探头对紫色凤鸟说:
“三姐,四姐她又朝我翻白眼了。”
紫色凤鸟抬起一只翅膀抚额,声音中透着满满的无奈:
“小五,四姐的意思大概是想告诉你,既然母亲在不用强的情况下,都破不了人家外面套的那层壳,那就说明那位的手段高绝,实力与母亲应当也是大差不差。”
站在两‘人’中间的黄色凤鸟点头,没好气对白色凤鸟道:
“母亲现在动弹不得,怎能在敌我未明的情况下,去得罪一位与母亲实力相近的外来者。”
最重要的是,那位外来者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对他们是‘友善’的
“……”
至少表面上是。
她有些忌惮地看了眼西北方,压低声音道:
“万一祂是紫微垣中客,那单单你刚才的那套说辞,就会坏了母亲的好事。”
因为朱渊底下那糟心玩意的缘故,她们母亲已经有好几百年没能动弹,这要是不过寻不到能施以援手的人,那他们……
“我可不想再当一次丧家之犬。”
哪怕另一个选择是寄人篱下,也是如此。
听到‘丧家之犬’白色凤鸟心中一痛,那怕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之久,但凤磷洲沦陷的那一天,他们的族人、下属还有臣民被屠戮的事,仍旧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紫色凤鸟叹了口气,刚想再说点什么,耳边就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好了,往事不可追,过去之事休要再提。”
紫、黄、白三只凤鸟的心头俱是一凛,连忙转向大巢,恭声道:
“是!母亲。”
重新睁开眸子的五色大鸟转头看向西北,问:
“紫鸑,你大姐和二姐都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吗?”
紫色凤鸟摇头:
“自三日前,大姐给我发来的那道讯息之后,便没有再发来新的消息。”
至于二姐……
“想来是二姐侍奉的那位,暂时没有出行的计划。”
二姐离得太远,在‘夏’地的极西,若是传讯,势必要跨过整个‘夏’地,然后还有飞越南海诸国,再穿过灵峤,他们才能接到。
这……
很不保险。
五色大鸟点头,脸上依旧从容平静:
“既然那位‘客人’的门下有意在我方发展,那你好好招待便是。”
他们之前之所以求助无门,不就是因为太‘独’,存亡与否,都与他人无关吗。
“既然那位客人愿意为门下奔波,想来是爱极……”
她抬眸看着紫色凤鸟,淡淡道:
“以后若是有暇,不妨多去走动走动。”
紫色凤鸟心头一凛,连忙点头称是。
……
等孩子们离开之后,五色大鸟整个趴在巢中,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但很快又抬头瞄了眼东南,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那个家伙,之前见死不救不说,现在来了也不过来打声招呼。”
她虽没‘见’过人,但从三子带回来话中,她很确定对方的来处——
毕竟对方话里的那股‘味’太冲,整个世界也就一个地方有。
“夏……”
大鸟仔细品味了下这个字,不禁幽幽一叹。
昔日,她以一步之差,失了登顶之机。
而后,携民渡海,负气而走。
再后……
事实证明,她的失败并不冤枉,她的确不如那人。
像现在,对方统领的九重天蒸蒸日上,而她经营的凤磷洲却……
大鸟再度叹气,同时寻思着在东南边搞事的那家伙,到底是哪一位——
“五方?他们有那么闲吗?而且没听老大老二提到过,他们有收到佳徒的讯息……”
“五老……化生……”
她仔细琢磨一下,再度摇头——
“应该不是那贼泥鳅,又不是我,椿……这货比我还懒,怎么可能会为门下奔走……”
更何况……
“祂虽然可男可女,但一般不会做妇人打扮,所以……应该不是祂。”
排除掉这些,那剩下的也就俩……
大鸟瞥了眼西南,摇头,把那边的老头给甩出脑海。
那人是男的,虽然他们这些人也不是没有异体异相的化身,但在弟子和亲友面前,一般都不会显露。
排除掉这个,那剩下的也就……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抹总是温声细语、眉目慈和、常作老妇打扮的身影。
“会是她吗?”
化生……
抟土化生、点石成精……
要是她没记错,这正是那人的拿手好戏来着……
……
在离开梧桐神木后,紫、黄、白三‘人’化为人形,来到一处同样是常人无法窥见的庞大建筑群中。
这里是朱渊真正的治所——赤墟。
此名,是用来纪念他们曾经的故土——凤磷洲!
(也名赤炎、赤磷,因其土多为赤红,故而又名赤洲。)
三人避开了忙碌奔走的属官,来到一以紫色为主的宫殿之内。
作为‘地主’的紫衣女子唤来人奉上茶点,再挥手让闲杂退去。
等恢复‘安静’,她方才问下道的两‘人’:
“你们很闲吗?有空不如去修炼……”
“行了行了,三姐你应该知道我们想问什么,别岔开话题。”
白衣女子出声打断,随后又小声嘀咕:
“就我们这修为,别说一天,就算一年,也增长不了多少。”
有的东西到了某种程度后,想要再有变化,那就只能看积累,临时抱佛脚是没什么用的。
紫衣女子有些无奈,刚想反驳,就又被下首另一人打断:
“三姐,小五说得对,母亲刚才……”
黄衣女子犹豫几秒,才小声继续:
“她是不想让你像大姐和二姐她们那样,找个靠山……”
紫衣女子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开口:
“你在想什么呢?朱渊现在可离不开人。”
大姐二姐不在,小五又是急性子,她要是也走了,那这担子岂不是得压在小四身上……
“母亲只是想找条后路,并不是真的丧良心。”
更不会只逮着一只的毛去薅。
而白衣女子在听到黄衣女子的话后,也忍不住吐槽:
“我倒是希望三姐能像大姐和二姐那样,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九重天可不像她们这边,人家家大业大。像她家大姐虽然只是一个神君,但麾下只能用过江之鲫来形容。
(虽然无诏不能私下调动。)
还有二姐,虽不比大姐风光,但也是那位西极娘娘手下的得力干将……
想到这,白衣女子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坐在她对面的黄衣女子,神色复杂地问:
“虽然有人说鸡头比凤尾好,但四姐你不会真的信吧?”
只有傻子,才会觉得那玩意比她们尾巴上的一根毛还好。
黄衣女子气急反笑,捻起一枚糕点便朝她‘砸’去。
听着下面传来的破空爆鸣之声和随后响起的咀嚼声,紫衣女子头疼地挥出一道紫色霞光,分别将两人控制在椅子上。
白衣女子也不反抗,只是得意地把剩下的那一半糕点往嘴里扔。
黄衣女子握拳,深深吸了两口长气,才堪堪压下恼意。
紫衣女子叹气,宽慰了两个妹妹一会,又跟她们聊了些公务,才挥手让她们离开。
……
待安静下来时,坐在主位上的她,才有些失神地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
帮手……
要是那位点头,她倒是不介意。
就像小五所说——
凤尾再差,那也是凤凰的尾羽。
鸡头……
算个什么东西。
至于前程……
她的眼睛可不瞎,知道现在的大势在凡人身上……
嗯!
这个是指‘大国’的凡人,不是他们这种中等国家的凡人。
所以她才对‘回归’表现得很积极,因为她很清楚,‘夏’地的那些凡人手中,可是掌握着一个封箓的权力。
“……”
这种册封在这代可能差些,但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
三人成虎,只要念叨多了,四代五代之后,受册封者原本虚浮的根基就能稳当了。
还有——
朱渊的底子就在这里,在现今这种连权柄没有完全收拢的情况下,根本养不活‘她们’。
想到这,独自坐在这华美空旷的宫阙中的紫衣女子闭目,缓缓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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