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夏元昭在听完他的这番话,小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喜色,反倒是逐渐皱起了眉,同时在心里嘀咕:我养个鬼的手下,我家就那么几口人,全加起来也不过一掌之数……
“怎么?”
黑帝见此,一时也是颇为意外。
虽然些东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般人……
就算不是欣喜若狂,也不至面露难色吧?
而且……
“那里除了库房中的物资,还有那满地的旌旗,也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微沉:
“在数百年前,镇魇与止戈,是拱卫灵界的两支重要力量,作为他们立身之本的黑旗和所配备的武器,皆是最顶……”
夏元昭却是越听,脸色便越是古怪,等听到后面……
“不不不!您误会了!”
男孩不得不出声打断:
“我没说它们不好,只是我家就那么几口人……”
说着,他偷偷瞄了眼前方的中年男子,指了指对方刚才所指的方向:“你要是想让夏家复兴,我比较推荐跟我来的那个家伙。”
黑帝听完,却是愕然片刻,随后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小小没跟你说过,他的命格太过寻常,不太合适担任这些只能由凶命才能担任的职位吗?”
别说那小孩,就连他自己,也只能凭借实力和位格来强行镇压这种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队伍。
想让这种成长起来的煞鬼凶灵听命,那就只能比它们更凶!
至于‘人’……
黑帝更是奇怪:“我记得我刚才有跟你说过,书河在战前,已经把他认为值得保存的部众都借着各种由头发配出去了吧?”
那些家伙里,除了被那家伙错看的一小部分自以为是的投机份子,大多数可都还在。
只是,由于最初的时候,他还需要把那场戏继续演下去的缘故,才没有让他们恢复原来的编制。
至于后来……
那些死脑筋根本就不听他的话,常常阴阳他不说,甚至还有不少整天念叨着什么‘要是我们还在,统领就不会输’之类的话。
一想到那些还对某个家伙念念不忘的莽夫,黑帝暗自呲了呲牙。
真是!
放着那群凶神不用,他也很心疼的好吧!
要不是那些死蛮子死活都不听他的,他早就让人把他们给重新收编,再造‘镇魇’了。
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有一点很重要……
黑帝指了指小院方向,嘴角扯了扯,颇为无奈地说道:“就算他是凶命,但他现在也还是活人!”
而且还是一个实力弱到没眼看的生者。
孤星当年之所以能用生者之躯驾驭一众凶神恶煞,除了其合格够凶之外,还有就是……
“他在加入灵界前,实力就已经很强。”
那家伙别看也是小小一只,但性子可凶蛮得紧!刚来的时候,撕神裂鬼、身先士卒的事更是一件都没少干!
再加上他……呃!
在某种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出面说‘不’的小道消息里,那家伙的一身本领皆出自‘她’。
“……”
咳咳!
若论当时的灵界谁人最凶,又有谁能比得过把二代留下的那些老臣近乎全部清洗掉的她……
咳!
虽然她本人的命格一点也不凶,但当时任何一只凶神恶煞遇到她,哪只不是乖得像鹌鹑。
夏元昭听到这里,小脸已经皱成一张干巴巴的包子皮。
“你等等,等我捋一捋……”
他摇了摇头,开始掰着手指细数他们这边的底牌,以及权衡起这件事对他们的利弊。
牌……
他们这边并不是没有,就是这事可能有点绕。
尤其是阿一,他现在不能出到灵界!
但……
“你刚才说,那座城池……是拱卫灵界的两股重要力量之一?”
男孩的小脸,作出满是纠结的模样。
拱卫!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它不在灵界内?”
黑帝起先还有点不解,直到听清他的疑问,方才恍然。
“不错!”
中年男人微微点头,转身,宽大的袍袖一挥!
刹那间,波光中的景象飞速收缩,无数的画面如潮水般迅速后退……
“灵界非星子,乃是呈天圆地方之状,可无限大,亦可无限小……”
在他轻声述说间,波光中所呈现的已非刚才的城池,它已经在‘视线’飞速抽离间,快速缩小成一枚漆黑的光点。
不过!
夏元昭此时的目光已经不在它身上,而是落在它‘身后’那个——外有着无数漆黑光点萦绕飞舞、稍内又着厚重黑云笼罩覆盖的气态巨形球体上。
“这是……”
男孩一脸呆滞,宛若木鸡。
“这就是灵界,以及它如今的拱卫者们。”
黑帝在默然注视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是使唤不动那群凶神,但他能以量取胜。
海量的财物投入,无数的鬼兵灵卫……
它们固然无法做到像镇魇和止戈那样,在远离灵界的轨道上巡弋。可只要它们的量足够多,也能编织成网,做到无死角覆盖。
要说他重建的这套系统有什么缺憾……
“它们离灵界太近,当它们发现来魔魇孽物时,留给我们反应的时间会比较少。”
不仅如此——
“他们不比镇魇军那种身经百战的凶神,一旦接敌,死伤往往甚重。”
中年男人回想起那些小家伙过往的战况,一时忍不住摇头。
倒不是他苛克扣这些士兵的资粮,而是……
“他们缺少一个像书河那样既能身先士卒、又能带着他们打胜仗的统帅。”
百战不死,方为老兵!
想要培养一个凶神,那就只有赢!也唯有赢!
只有赢!赢!赢!
才能把一个老兵,锻造成一个能在灵界之外尽情撒欢的凶神!
夏元昭:“……”
过了片刻,男孩悄然咽了口唾沫,小脸上扯出一抹干笑:
“多谢殿下看重,但小子何德何能……”
疯了吧!
别说打仗,他连打架都没打过几场,玩的也一直都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那一套!
就像上次,那条尸蛟就一直压着他和他本体打。
要不是有阿一的插手,以及那小崽子也在帮着他们不停打断尸蛟的施法,他和本体搞不好得被那河鲜给耗死!
面对他的隐晦拒绝,黑帝也不恼,只是挑眉道:
“你放心,我从未对你的军事才能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又没疯,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从未有过指挥经验的人抱有那种希望。
“啊?”
夏元昭脸上满是不解:
“那您这是……”
玩得那一出?
黑帝默然,等过了半晌,才指着在灵界最外层轨道上巡弋的那两个光点说:
“我除了希望你能帮我重建镇魇,也想要你作为我与书河旧部间沟通的桥梁。”
“桥梁?”夏元昭愣住,眨巴两下眼睛,小脑瓜也在飞快琢磨着这个词里能藏着意思——
桥梁……
联通?=夹心饼干=受气包=两边都能吼他,而他只能陪笑?=搞不好最后还要背锅!
黑帝却没给他继续脑补的机会,抬手在池面上一挥,把灵界外层那两枚若隐若现的光点拉到眼前:
左边——
镇魇:漆黑如墨,骨塔如林,旌旗遍地,却煞气冲霄;
右边——
止戈:银白方正,壁垒森严,枕戈待旦,却杀气腾腾。
“它们虽然都是拱卫者,各自的轨道也有交汇点,但实际上,它们却永远没有能与对方相遇的那一天。”
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上一下……
黑帝扶剑而立,语气……颇为复杂:
“你是阳城夏氏的一员,他们既然还念着旧主,那兴许……能卖你一点面子。”
一个凶神其实并不算强,于他而言,不过是弹指之间便可抹掉。
但如果是百人、千骑、万军……
“……”
夏元昭捏了捏眉心,过了好半晌,他才心一横,抿唇道:
“请殿下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这事太大,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再说了,如果没有小侄子他们支持,那他答应得再好也没用。
黑帝凝视他几秒,点头,只是淡淡道:“你手里有它的门户,我只是告知你,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进驻它而已。”
男孩干笑两声。
中年男人也不管他答没答,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本子,在手中掂量一下后,朝他一抛——
夏元昭下意识拉住。
不过没等他发问,黑帝已然把答案告知他:
“这是书河那些旧部的身份册子,如果你决定好,就把他们勾上,再让小郑上呈于我便可。”
乍听之下,夏元昭只觉得手中这薄薄的册子仿佛有千钧之重。
然而,对方此次却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刚把话说完,便随手朝他挥了挥衣袖——
男孩只觉眼前一恍,待他回神定睛,却发现他竟已回到之前的小院中。
……
在夏元昭的身影消失后不久。
忽地,就有数道声音在这方殿宇中漾起几道无形的涟漪——
“你就那么确定他可信?”
说话的,是正用手挠着臂弯中黑鳞小兽下巴的黑衣男子,这位即将成为某人顶头上司的存在,率先打破了方才的宁静。
“我虽也看好他,并把他推荐给你,但你这么早跟他说这些……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第二个提出疑问的,是源自正在司命的屋脊上、杵着下巴注视着下方不息人流的丸子头女童。
“尽管我等也有所猜测,可小黑你就那么确定,他背后的人会愿意和我们站同一个阵营?”
最后发声的,是主殿中那位拈着桃枝、侍立于黑白地母像左侧、作为地母陪祀的白发老妪。
面对同僚门接踵而至的质疑,黑帝却是一边步履从容地走向殿内那张那怕他显露本体休憩也不会显得逼塞的神座,一边不紧不慢地说:
“能与我等相熟、又知我等私下如何相处,并擅长造物化生者……你觉得祂能是谁?”
头戴冕旒的中年男人抬头仰望,唇角似笑非笑。
如果单拎出来一个,他未必能像现在这样放心,但要是全都加到一起……
符合这条件的,绝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说句托大的,他甚至能猜出那小孩的背后大概是谁。
只不过……
有些事他纵然能看破,也不好说破。
尤其那小孩还‘特意’提到,他那师父正在尝试一条新的‘道’路。
这就……
呵!
不说其他,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了某些事。
“你们难不成觉得,那种游戏是谁都能玩得起的吗?”
此言一出,余者尽数陷入沉默。
而那位统治着都广之野的‘帝王’,却依然如故,声音仍旧宛若一眼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的起伏:
“除此之外,我之所以如此放心,原因还有……我记得小小你曾说过,那小子的‘师兄’,于化生之道颇有造诣吧?”
屋脊上,身穿百衲衣、绾着丸子头的女童瞥了他一眼,点头:“具体我也没见过他施为,但他身边的确活动着不少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就像刚才那小家伙背后躲着的那条让她十分眼熟的怪鱼,就通身都透着满满的古怪。
非实非虚、命数时隐时现,明晦闪烁,却始终成不了形,整个不用看,单闻着她就都分辨也它身上那股子人造精怪味。
同样注意到黑鱼头头有多奇特的黑帝点头,淡淡地说道:
“如果他是一个心怀鬼胎的人,你们觉得他能玩透造化一道?”
当然,他之所以抛出那么大的一块馅饼,也是有着某种考量的……
“我等之间,已经近千年没有新鲜的血液加入。”
黑帝轻叹一声,声音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惆然与寂寥。
他们如今的寿数虽然仍是以万年为计,但世事难料,没人知道会不会有‘万一’的情况发生。
“新鲜血液……吗?”
女童喃喃低语时,神情也有些微恍。
“这还真是个问题。”
听到同僚突然抛出来的这个问题,被放在主殿中做陪祀的老太太也低头思索起来。
他们见过的‘人’千千万,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但实际能让他们看上眼的……无论‘天上’、还是‘地下’,好像还真没有几个。
而这不多的‘几个’里,就有刚才的那小孩,以及他那个看着普通、但实际上却通身都透着古怪的……师兄。
当然,那个大概是某位传道人的小家伙,他们这边是不好去撬……
“这么说来,那小家伙还真是一块不错的料子啊!”
比之上次,这次的老太太也有些颇为意动。
有名师打底,自己的根子也很不错,从刚才的对话来说……其性情与悟性似乎也不错!
“如果我们用小贪吃鬼的‘饕餮’做钩子,再配合他自身的‘饿鬼’,说不得……”
女童此时也露出狡黠之色,笑眯眯地补充一句:
“能让他师父为之割爱。”
高徒固然需要名师,但名师何尝不是也需要高徒……成就。
尤其是他们这边,可是分出了好大一块的馅饼。
“你倒是把慷他人之慨这套玩得很溜啊!”
作为被女童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一员,镇狱殿中的黑衣男子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女童却是浑然不惧,甚至在反驳时,还能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这明明是你们俩先起的头,我的建议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黑衣男子没有继续与她纠缠,只是淡淡地说道:“先看看吧!”
如果合适,他也不是不能分离一部分的饕餮遗产出去。
“这可是你说的!”
女童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
黑衣男子倒是没有反驳,而是一边逗弄臂弯中的黑鳞小兽,一边云淡风轻地提醒一句:“此事非同小可,我需谨慎行事。”
女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最重要的是,她其实也十分认同这一点。
但凡是经历过饕餮之祸的人,绝对没有一个愿意看到那糟心的玩意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老妪和中年男子虽然没有掺和进他们的讨论,但对于同僚所说的‘等观察后,再做决定’,却同样是十分认同。
他们也是饕餮之祸的经历者,自然知道那玩意有多讨人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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