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道上的较量
第二天清晨，沈既明带着五千贯公廨钱的文牒来到波斯邸店。
哈桑老板是个高鼻深目的波斯人，穿着锦缎长袍，见了沈既明，脸上堆起油腻的笑容：沈参军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他引着沈既明穿过摆满香料和珠宝的货栈，来到后院一间密室。
密室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胡床，上面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哈桑拍了拍手，两个黑奴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进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波斯银币。
沈参军，哈桑压低声音，这是三个月的利息，一共五百二十五贯。另外，我们老板说了，只要你......
不必了。沈既明将文牒放在桌上，按照度支司的吩咐，五千贯公廨钱，月息三分五，每月初一付息。他故意加重了度支司三个字。
哈桑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参军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沈既明心中一紧，走到窗边一看，只见李栖筠带着十几个金吾卫正朝这边赶来。
不好！哈桑脸色大变，是李栖筠！快把箱子抬走！
两个黑奴慌忙去抬木箱，沈既明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刀，横在箱子前：哈桑老板，这些银币可是驿站的公廨钱利息？
哈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小子，识相的就滚开！他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弯刀，朝沈既明砍来。
沈既明虽是文官，但自幼习武，侧身躲过弯刀，佩刀直劈哈桑手腕。只听一声，弯刀掉在地上。
拿下！李栖筠带着金吾卫冲了进来，将哈桑和黑奴们团团围住。
李御史，沈既明指着木箱，这里是五百二十五贯波斯银币，正是公廨钱三个月的利息。另外，我还在哈桑的货栈里发现了这个......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羊皮纸，上面画着一幅地图，标注着从长安到波斯的路线，沿途的驿站都用红圈标出。
李栖筠接过羊皮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好小子！你立大功了！他转向被按在地上的哈桑，说！杨国忠让你用公廨钱走私什么？
哈桑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李御史好大的威风！
众人回头，只见杨国忠带着一队神策军走了进来。他看着地上的哈桑和木箱，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李御史，你这是在查案？还是在劫胡商的财物？
李栖筠毫不畏惧：杨国忠，你用公廨钱走私，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证据？杨国忠冷笑一声，这波斯银币是驿站的利息，有沈参军的文牒为证。至于这羊皮纸，不过是胡商的商旅图罢了。他转向沈既明，沈参军，你说是不是？
沈既明心中一凛。杨国忠这是要把他也拉下水。他看了看李栖筠，又看了看杨国忠，突然开口：回郎中，这羊皮纸确实是商旅图。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在货栈的角落里发现了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块黑色的石头。
这是......李栖筠拿起一块石头，放在鼻尖闻了闻，大食火油！
杨国忠脸色大变：你胡说！这只是普通的石头！
是不是普通石头，一烧便知。沈既明说着，掏出火折子，就要去点石头。
住手！杨国忠大喊一声，朝沈既明扑来。
李栖筠早有防备，一脚将杨国忠踹倒在地：拿下！
神策军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杨国忠躺在地上大喊，我是度支郎中，你们敢不听我的命令？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钟鸣。众人一愣，这是皇宫的景阳钟！按照唐代制度，景阳钟只有在皇帝驾崩或有重大变故时才会敲响。
李栖筠脸色一变：宫里出事了！他看了看被按在地上的杨国忠和哈桑，先把他们押回御史台！
沈既明站在波斯邸店的密室里，听着远处的钟鸣，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算珠，想起了那八匹的河西大马，想起了《唐会要》里记载的贞观旧制。唐代的公廨钱制度本是为了利民，却被贪官污吏用来中饱私囊。
如今，这场由驿站账簿引发的风波，终于要波及整个帝国了。
尘埃落定
景阳钟响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消息传来——唐玄宗驾崩了！
长安城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太子李亨在灵武即位，是为唐肃宗。远在四川的杨贵妃和杨国忠得知消息，惊慌失措，想要起兵叛乱。
李栖筠接到肃宗的密诏，率领金吾卫和神策军包围了杨国忠的府邸。经过一番激战，杨国忠被斩杀，杨贵妃也被赐死。
沈既明站在驿站的门口，看着远处皇宫的方向，心中感慨万千。这场由驿站账簿引发的风波，最终竟导致了一场宫廷政变。
几天后，肃宗回到长安，开始整顿吏治。
李栖筠因为平叛有功，被升为御史大夫。他向肃宗举荐了沈既明，说他清正廉洁，有经济之才。
肃宗召见了沈既明，问他对公廨钱制度有何看法。沈既明从容回答：陛下，公廨钱本为利民，今却成官吏中饱之资。臣以为，当恢复贞观旧制，严格规定公廨钱的用途和利息，禁止官员私借官钱。
肃宗点头称是，当即下旨：恢复公廨钱月息四分之制，严禁官员私借官钱。各官署账簿须由御史台定期核查，如有违规，严惩不贷！
沈既明被任命为度支员外郎，专门负责整顿公廨钱制度。他上任后，首先废除了将公廨钱存入胡商邸店的做法，将官钱借给编户齐民，收取四分利息。他还制定了详细的账簿管理制度，要求各官署每月上报账目，由度支司和御史台共同审核。
在沈既明的努力下，唐代的公廨钱制度逐渐恢复了正轨。驿站的驿马不再被私用，传车也按照规定的数量配备。帝国的血脉重新畅通，为平定安史之乱提供了有力的后勤保障。
几年后，沈既明升任度支郎中。他站在度支司的衙门前，看着往来的官员和胥吏，想起了自己刚到京兆府驿站时的情景。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如今却已是掌管天下财赋的度支郎中。
他翻开桌上的《唐会要》，看着里面关于公廨钱和驿站制度的记载，心中感慨万千。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而他，不过是这车轮上的一颗小石子。
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坚守初心，就一定能为这个帝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夕阳西下，长安城的暮色依旧金红。沈既明合上《唐会要》，拿起笔，在新的账簿上写下：开元通宝，利民为本。公廨钱者，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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