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夜晚安静得几乎能听到灯光的嗡鸣。工作室的窗外，是教学楼旁的榕树。风吹动枝叶，影子斑驳地落在窗玻璃上，像无数个流动的片段，在等待被拼接。
林宇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视频文件一段段被导入，文件夹的名字整齐排列：“日出”、“跑道”、“苏瑶剪影”、“湖面反光”……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段呼吸的记忆。
苏瑶搬来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别太紧张，这只是第一段。”
林宇揉了揉眉心：“我知道。只是想把它做好。”
她轻笑：“你已经在‘做好’的状态里卡了两个小时。”
林宇抬起头，苏瑶正靠在桌边，目光柔和，手指在杯壁上划着圈。
“素材太多，我怕漏掉什么。”
“漏掉就漏掉吧。”苏瑶的声音轻得像风，“不是每一帧都要完美，有时候留一点空白，观众才能自己走进去。”
林宇怔了怔。她的话像是某种提醒，让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拍第一支短片时的冲动——那种不为完美，只为表达的纯粹。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好吧，那我们从光开始。”
“光”——是纪录片《世界II》的第一章节。
屏幕上播放着清晨的画面：东方的天色微亮，跑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在吹动国旗的布角。
“这里。”苏瑶指着时间线，“让这段慢一点，配合风声和呼吸。日出的镜头接在之后，要让观众‘等’到光的出现。”
林宇点头操作，鼠标的声音在静谧中清晰得近乎节奏。每一次点击、每一次剪切，都像是为时间上色。
光逐渐从暗变亮，天边的云像被唤醒的海浪。音乐渐起——是一段温柔的钢琴声，林宇特意选的，是他高中时最喜欢的旋律。
苏瑶侧过头看着屏幕，那一刻，她的表情有些恍惚。
“这首曲子……”她轻声说，“我记得你以前也在社团放过。”
“嗯。”林宇笑道，“那时候没人听。”
“现在会有。”
林宇抬眼看她。两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光从屏幕反射到他们脸上，像是世界用自己的方式回应了他们。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天色由深蓝转成墨黑。窗外偶尔有晚归的学生脚步声，像节奏缓慢的鼓点。
剪辑的进度条慢慢向右推进，一秒、一帧、一呼一吸。
“这个镜头接得太突兀。”苏瑶微微皱眉，“再拉近一点，要让那束光和人物的转身连起来。”
林宇操作着，画面中，苏瑶的身影在日出的金光下回头一笑。
“就是这帧。”他停下。光线恰好洒在她眼里，一半亮，一半暗，像藏着不说出口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秒。
“别剪掉。”苏瑶忽然说。
林宇一愣：“你不觉得太久了吗？”
“刚刚好。”她低声说，“真实的东西，总是停留得稍微久一点。”
林宇笑了，按下保存键。
他们都知道，那一帧将成为整个纪录片的核心之一。它不只是“光”的象征，更像是他们心中某种默契的注解。
夜深了。苏瑶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我现在脑子里全是片段，连闭上眼都是慢镜头。”
林宇笑：“这说明你已经上瘾了。”
“你不也是？看你这表情，像在解方程。”
“确实差不多。只是变量换成了光。”
苏瑶轻轻笑出声。她低头，看见桌上散乱的笔记：“结构节奏”、“色温平衡”、“光影连续性”……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
“林宇。”她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这部片子结束后，你要做什么？”
林宇愣了一下。“可能还会继续拍吧。”
“继续拍‘世界’？”
“也许是《世界III》，也许是别的。但我想，只要能看见生活，我就会想拍。”
“那如果有一天，你看不见了呢？”
林宇微微一笑，“那我就让镜头去看。”
苏瑶安静地看着他。她发现，在这盏白色灯光下，他的表情从容、坚定，就像他镜头下的清晨那样——永远带着一种希望的亮。
凌晨一点三十五分。
第一段剪辑完成。屏幕上的标题缓缓浮现：《世界II》 · 第一章 · 光
随后是一段淡入的文字——“我们生活在光里，也生活在光之外。”
林宇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苏瑶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光，不只是照亮，更是记忆的方式。’
“给片子加旁白吧。”她轻声说。“你来念。”
“我？”林宇指着自己，“我的声音太普通了。”
“纪录片要的不是完美的声音，而是真实的心。”
林宇看着她，犹豫片刻，点头。
他戴上麦克风，声音在录音中略显紧张：“光从东方升起，带着时间的温度，在我们尚未清醒的梦中，一次次照亮了生活。”
苏瑶一边听，一边微笑。“很好。再来一次，这次……慢一点。”
林宇又念了一遍。这一次，他的语调变得温柔，像是对自己，也像对整个世界的告白。
当录音结束时，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苏瑶轻声道：“这声音……挺像你现在的样子。”
林宇笑了：“什么样子？”
“在光里的人。”
当他们走出工作室，天边已经泛白。第一缕晨光再次洒进校园，照在他们疲惫却明亮的脸上。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日出。”苏瑶说。
“是啊。”林宇背着相机，“纪录片拍的其实不是光，而是我们和光一起走过的时间。”
苏瑶微微一笑，“那下一章呢？”
林宇看着远处的教学楼，阳光正从楼角滑落。
“下一章，拍人。”
“拍什么样的人？”
“真实的人——在游乐场笑的，在雨中奔跑的，在鬼屋尖叫的，也在镜头后沉默的。”
苏瑶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那你要记得，我们也算其中之一。”
“我知道。”林宇点头。“这部纪录片的主角，不是‘世界’，是我们在世界里活着的样子。”
风吹过，他们并肩走在晨光里。树影被拉长，地上的影子像两条并行的线，在光的尽头，逐渐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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