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兴国元年正月,天山深处正是风雪最盛的时节。千里冰封,万壑雪埋,缥缈峰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若隐若现,宛如神话中通往天际的阶梯。逍遥子踏雪而行,青袍在凛冽寒风中纹丝不动,所过之处积雪自动分开一条小径,待他走过又缓缓合拢,不留半点足迹。这并非刻意施展轻功,而是他周身自然散发的真气场与天地韵律共振的结果——道家所谓“天人交感”,到了极致便是这般境界。
从华山到天山,他走了整整两个月。途中曾在敦煌停留十日,在莫高窟那些荒废的洞窟中寻找关于“时空节点”的古籍残篇;又绕道昆仑北麓,在一处先秦方士遗址中观摩上古星图石刻。这些见闻都化作他推演阵法的资粮,让他对周天星辰大阵有了新的领悟。
此刻站在缥缈峰下,仰望着这座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道场,逍遥子心中一片澄明。他知道,这里就是他的路——不是段思平那种返璞归真的自然秘境,也不是赵匡胤那种承载王气的尘世要地,而是天地能量流转最清晰、最便于“借势”的特殊所在。
峰顶平台依旧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但那些积雪之下,是他三年前刻下的阵图纹路。逍遥子袖袍轻拂,真气如春风化雪,平台中央三丈方圆的积雪瞬间消融,露出底下玄黑色的玄武岩石面。石面上,北斗七星图案、八卦方位、二十八宿星图、六十四爻卦象层层嵌套,构成一个精密复杂的立体阵法。这些刻痕在风雪侵蚀下依旧清晰,每一条纹路都深达寸许,边缘圆润如经年流水打磨——这是他以指力灌注真气所刻,本就蕴含着他的武道真意,自然能抵抗岁月侵蚀。
逍遥子没有急于启动大阵,而是先绕着平台缓步行走,检查每一处阵纹。他从怀中取出七块黑色陨晶碎片——这是周天星辰大阵的核心,三年前那次尝试后已有损伤,需要重新温养祭炼。他将碎片按北斗方位放置在阵图的七个节点上,然后盘膝坐在阵眼位置,双手结印,开始为陨晶注入真气。
这个过程持续了七天七夜。
第一日,他修复天枢位的陨晶。这块晶石表面裂纹最多,几乎要碎裂。逍遥子将真气化作最柔和的暖流,如春水润物般渗入晶石内部,一点一点弥合那些细微的裂痕。他能感觉到,晶石中蕴含的星辰之力在缓缓复苏,如同冬眠的蛇感知到春意,开始苏醒。
第二日,修复天璇位。这块晶石损伤较轻,但内部的能量流动有些紊乱。逍遥子以神念引导,将那些紊乱的能量重新梳理,理顺流转路径。这需要极其精细的控制,就像在发丝上雕刻花纹,稍有差池就会前功尽弃。
第三日到第七日,他依次修复了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五块陨晶。每一块都有不同的损伤,需要用不同的方法修复。有时需要刚猛真气强行冲击,有时需要阴柔劲力缓缓渗透,有时需要引动天地灵气辅助温养。七日下来,逍遥子面色略显苍白,但眼中神光更盛——修复陨晶的过程,本身也是对自身修为的淬炼与提升。
第七日黄昏,当最后一块陨晶修复完毕时,七块晶石同时泛起幽蓝微光。那光芒起初黯淡,渐渐明亮,最终在暮色中如七颗真正的星辰,在雪地上熠熠生辉。更奇妙的是,七点光芒之间有细密的光线相连,构成一个完整的北斗图案,与石面上的刻痕完美重合。
大阵的根基恢复了。
但逍遥子知道,这还不够。三年前那次尝试,他之所以功败垂成,除了时机未至,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阵法的“引子”不够纯粹。所谓引子,就是启动大阵时需要注入的那一点初始能量,如同点燃火药的火星。上一次他用自己的真气作引子,虽然磅礴,却难免带有个人烙印,与天地能量的纯粹性有所偏差。
这一次,他要换一种方式。
逍遥子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通体晶莹的“天外陨晶”——这不是碎片,而是完整的晶石核心,是他当年在东海归墟历经艰险才得到的至宝。此物非金非玉,非石非木,触手温凉,内部有星光流转,仿佛封印着一片微缩的星空。古籍记载,这是真正的星辰碎片落入凡尘,经万载岁月凝聚而成,蕴含最纯粹的宇宙本源之力。
他将陨晶核心双手捧起,缓缓放在阵眼位置——也就是北斗七星图案的“斗柄”指向处。晶石落下的瞬间,整个平台微微一震。不是地面的震动,而是气场的震荡,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涟漪向四周扩散。
紧接着,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平台上的积雪开始以陨晶为核心,呈螺旋状向外融化。不是被热量融化,而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开”,露出底下完整的阵图。更远处,峰顶的云雾也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正对着平台。夜空中的星辰似乎比往日更明亮些,尤其是北斗七星,在云隙间清晰可见,星光如银线般垂落,与地面阵图遥相呼应。
逍遥子知道,这是阵法与天地初步共鸣的征兆。但他没有急于启动,而是先调整自身状态。
他在阵眼旁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开始运转“小无相功”。这门他自创的绝世心法,此刻展现出真正的妙用——不是模拟他人武功,而是模拟“无”的状态。无我,无物,无念,无想,直至“空灵”。
空灵不是空洞,而是极致的纯粹。就像一面擦拭得纤尘不染的明镜,能清晰映照万物,自身却不留痕迹。逍遥子要让自己的精神、真气、乃至生命波动,都达到这种“明镜”状态,如此才能最完美地引动天地能量,而不掺杂个人杂质。
呼吸渐渐放缓,心跳渐渐平缓,思维渐渐沉寂。逍遥子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山巅的一块石头,一株古松,一片雪花。他“看见”自己的真气在经脉中流淌,如溪水潺潺;他“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奔涌,如江河奔流;他“感知”到自己的细胞在生长代谢,如万物枯荣。这是内视的极致,是对生命本质的洞察。
然后,他开始剥离。
剥离那些属于“逍遥子”的印记——少年时在终南山学道的记忆,青年时游历天下的见闻,中年时创功立说的感悟,晚年时探寻天道的执着……这些都不是杂质,但在追求绝对纯粹的时刻,它们会成为干扰。就像明镜上的灰尘,哪怕再细微,也会影响映照的真实。
这不是遗忘,而是暂时搁置。他将这些记忆、感悟、情感,都压缩成一粒“真我种子”,埋藏在识海最深处。待功成之日,种子自会发芽,重绽光华。而现在,他需要的是空,是灵,是如新生婴儿般纯净无染的状态。
这个过程又持续了三天。
第三天黎明,当第一缕晨光照在缥缈峰顶时,逍遥子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如泉,却深不见底,仿佛能映照整个星空。他缓缓起身,站在阵眼旁,看向东方的天际。
朝霞如血,染红了半边天。云海在脚下翻涌,千峰在远处屹立。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不是肉眼所见的世界,而是通过“空灵”状态感知到的世界。他能“看”到天地能量的流动轨迹,像无数条发光的丝线在虚空中交织;能“听”到星辰运行的韵律,像一曲宏大而精密的乐章;能“感”到时空本身的脉动,像心跳般稳定而深沉。
这就是他的道场,他的路。
逍遥子伸出手,指尖轻触陨晶核心。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点。但就在触碰的瞬间,整个周天星辰大阵轰然启动。
七块陨晶碎片同时光芒大盛,七道光柱冲天而起,在百丈高处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光球缓缓旋转,洒下乳白色的光雨。地面阵图的每一道刻痕都开始发光,那些光芒沿着纹路流动,如同有了生命。更远处,天地间的灵气开始向峰顶汇聚,形成肉眼可见的乳白色漩涡。
大阵启动的动静比三年前那次更大,但逍遥子却感觉更轻松。不是力量小了,而是他自身的状态更契合——空灵之心,明镜之魂,无我之意,让他能更完美地驾驭这股天地伟力。
他没有尝试冲击那扇门,现在还不到时候。逍遥子只是盘膝坐下,让自身气息与阵法、与天地达到完美的共振。他要在这里静修,调整,等待——等待那个正确的时空节点,等待精神、肉体、能量都达到极致平衡的时刻。
风起了,云动了,星光更亮了。缥缈峰顶,一个青袍身影静静坐在光雨之中,与阵同息,与天同韵。他在这里,又不在这里;他是逍遥子,又不只是逍遥子。这是一种玄妙的境界,是通往破碎虚空之路的必要准备。
而在山下的牧民看来,缥缈峰顶这几日时见异光,夜闻风雷,都传言山上的仙人又在修炼无上大道。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仙人”正在进行的,是一场关乎生命终极奥秘的探索。成则踏破虚空,败则身死道消。
但此刻的逍遥子心中无悲无喜,无得无失。他只是坐着,等着,修着。等待五年后的小成之机,等待十一年后的五星连珠。等待那扇门真正开启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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