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庭审席上的玉米痕
李军合作社的玉米刚进入采收期，县法院的传票就送到了村委会。赵磊的父亲赵建国一纸诉状告到法院，说李军的合作社“强占”了他家两亩地，要求赔偿三年租金共计六万元，还附带一份“土地流转协议”，签名处赫然是赵磊的名字，日期标注为两年前。
“这纯属胡说！”李军把传票拍在合作社的长条桌上，桌上还堆着刚打包好的玉米，金黄的颗粒蹭在传票边缘，留下淡淡的黄痕，“那两亩地是赵磊自愿加入合作社的，当时他说‘不用签协议，我信得过军哥’，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协议？”
王秀英拿着那份协议反复看，手指在“赵磊”的签名上摩挲：“这字看着别扭，磊子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右手写字有点歪，这签名太周正了，不像是他写的。”
林定军接到李军的电话时，正在整理村支书贪腐案的庭审材料。案宗里的土地流转记录显示，赵建国名下的那两亩地，两年前确实办理过流转手续，但受让方是“县农资公司”，而非李军的合作社。
“带协议来检察院一趟。”林定军合上案宗，青铜爵放在桌角，阳光透过爵身的纹路，在“土地流转记录”几个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重点查签名的笔迹和协议的用纸。”
技术科的鉴定结果很快出来：签名是模仿的，协议用纸是半年前才上市的新款打印纸，与标注的“两年前”明显矛盾。更关键的是，纸张边缘检测出微量的玉米淀粉——与李军合作社玉米的成分完全一致。
“这说明协议是近期伪造的，而且很可能是在合作社附近写的。”苏晓指着鉴定报告上的淀粉成分分析，“赵建国应该是趁赵磊在合作社帮忙时，偷偷拿了他的旧作业本模仿签名，不小心蹭到了玉米碎屑。”
林定军调出赵建国的银行流水，发现三个月前有一笔五万元的汇款，来自县农资公司副总的个人账户。而县农资公司，正是当年挪用扶贫款给赵磊盖养猪场的合作单位。
“这就串起来了。”林定军在白板上画出关系线，“村支书倒台后，农资公司副总的贪腐问题也被牵扯出来，赵建国怕自家养猪场的事败露，想通过诬告李军转移视线，顺便敲一笔钱填补窟窿。”
庭审当天，县法院的审判庭坐满了村民，后排的人手里还攥着刚从地里摘的玉米，带着新鲜的泥土气。赵建国坐在原告席上，穿着件不合身的西装，袖口沾着油渍，面对法官的询问，眼神总是瞟向旁听席的某个角落。
“法官同志，我有证据！”赵建国掏出那份协议，声音拔高了几度，“这是我儿子亲手签的，当时他不懂事，被李军哄骗了，现在我做父亲的，必须为他讨回公道！”
李军站在被告席上，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玉米穗，那是他早上巡查地块时顺手掰的，用来证明土地的肥力——这两亩地在合作社的照料下，亩产比往年翻了一倍。“我没有哄骗赵磊，”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这是今年春天赵磊说的话，他说‘爸要是不同意，我就把地捐给合作社’。”
录音里赵磊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执拗：“那地本来就是靠扶贫款弄的，现在养猪场赔了，不如给军哥种玉米，至少能挣点干净钱。”
赵建国的脸瞬间涨红，指着李军喊道：“你伪造录音！我儿子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反对！”林定军作为公益诉讼观察员站起身，举起技术科的鉴定报告，“原告提交的协议经鉴定为伪造，签名系模仿，用纸与日期矛盾，且含有被告合作社玉米的淀粉成分，足以证明协议是近期伪造。”他又调出赵建国的银行流水和农资公司的转账记录，“此外，原告与县农资公司副总存在资金往来，而该公司正涉及扶贫款挪用案，不排除原告通过诬告转移侦查视线。”
旁听席的村民炸开了锅，有人举着手里的玉米喊：“赵建国撒谎！那地是磊子自己要入社的！”“我们都能作证，军哥从没占过谁的地！”
赵磊突然从旁听席站起来，瘸着腿走到原告席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旧作业本，翻开最后一页——是他小时候的作业，字迹歪歪扭扭，与协议上的“签名”截然不同。“这才是我写的字。”他看着赵建国，眼里含着泪，“爸，那地本来就不该是咱家的，军哥带着大家种玉米挣钱，你怎么能反过来害他？”
赵建国的肩膀突然垮了，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念叨：“我也是没办法……农资公司的人说，不弄点事出来，咱们家也要被牵连……”
法官敲响法槌，宣布休庭调解。赵建国最终撤回了诉讼，当庭承认协议是伪造的，并向李军道歉。走出法院时，赵磊推着赵建国的轮椅，两人身后跟着扛着玉米的村民，金黄的玉米棒在阳光下晃眼，像一串串沉甸甸的真相。
李军把庭审时蹭上玉米痕的传票折好，放进合作社的档案盒。旁边放着赵磊的旧作业本，扉页上写着老师的评语：“字虽歪，心却正。”
“这案子告诉咱，”李军摸着档案盒上的玉米痕，对围拢过来的社员说，“土地不会骗人，就像玉米不会说谎，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
林定军站在合作社的玉米堆前，看着村民们忙着打包、贴单，远处的货车正等着把新鲜玉米运往市区。青铜爵在口袋里微微发热，他突然觉得，所谓正义，有时就像这玉米痕，看似微不足道，却能在关键时候，留下最清晰的证据。
手机震动，是苏晓发来的消息：“县农资公司副总被立案侦查了，赵建国的证词帮了大忙。对了，技术科的同事说，那玉米淀粉的鉴定报告，说不定能成为笔迹鉴定的新参考呢。”
风掠过玉米地，带着清甜的香气，吹得档案盒上的玉米痕微微发亮，像给这段插曲，盖了个金黄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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