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
细碎的雪花在十一月底的寒风中打着旋,落在唐荣天律师事务所的落地窗上,很快融化成水痕,蜿蜒流下。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唐荣天却依然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文件堆得整整齐齐,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最上面是一份蓝色封面的起诉状,封面上“江城人民检察院起诉书”几个宋体字肃穆沉重。
方旭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却没有喝。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雪花上,有些出神。
“方先生,”唐荣天开口,声音打断了方旭的思绪,“所有证据材料都已经整理完毕。这是检察院的起诉状副本,您看一下。”
方旭接过那份厚厚的文件。翻开第一页,是格式化的起诉书抬头,然后是被害人信息——他的名字,方筱云的名字,后面跟着“系父女关系”几个字。再往下,是被告人信息:秦思思,女,三十四岁……
他的手指在那行字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继续翻动。
起诉书正文部分写得简明扼要,但每一个字都透着法律的重量。它陈述了秦思思在十一月三日上午九时许,携带美工刀、喷漆等工具,潜入方旭居住的小区地下停车场,将其奥迪轿车划伤并喷涂侮辱性文字;随后又攀爬至十二楼,用砖块砸碎方旭家客厅窗户玻璃,造成财产损失共计五万八千元。
事实陈述后面,附着证据目录。长长的一列,包括但不限于:
1. 小区监控录像及截图,清晰记录秦思思作案全过程;
2. 江城价格认证中心出具的《财产损失价格鉴定结论书》,鉴定损失价值五万八千元;
3. 现场勘验笔录、照片,提取的指纹与秦思思指纹比对一致的鉴定意见;
4. 秦思思在公安机关的供述笔录,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5. 方旭的陈述、证人证言……
6. 秦思思此前因寻衅滋事被行政处罚的决定书,证明其有前科。
方旭一页页翻看,翻到最后,是检察院的起诉意见:“被告人秦思思故意毁坏他人财物,数额较大,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七十五条,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故意毁坏财物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落款处,盖着鲜红的公章。
“她认罪了?”方旭合上起诉书,问道。
“在侦查阶段认了。”唐荣天点点头,“但到了审查起诉阶段,她又翻供过一次,说当时精神恍惚,记不清了。不过有监控视频和指纹这些客观证据,翻供不影响定罪。”
方旭沉默了一会儿:“那她现在的态度呢?”
“又认了。”唐荣天说,“可能是辩护律师做了工作,告诉她翻供只会让情况更糟。她现在承认全部事实,但希望争取从轻处罚。”
“怎么从轻?”
“积极赔偿、取得被害人谅解,这是最重要的从轻情节。”唐荣天看着方旭,“当然,我知道您的态度。”
方旭没有接话,转而问:“开庭时间定了吗?”
“还没有,但快了。”唐荣天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您作为被害人提起的附带民事诉讼起诉状,要求秦思思赔偿车辆维修费四万八千元、窗户修复费一万元,合计五万八千元。您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字,我会一并提交法院。”
方旭接过起诉状,这次看得很快。经济损失的明细列得很清楚,每一项都有发票或鉴定报告作为依据。最后是诉讼请求:判令被告秦思思赔偿原告经济损失五万八千元。
他拿起笔,在原告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笔迹很稳,没有犹豫。
签完字,唐荣天收起文件:“方先生,有件事需要提醒您。开庭的时候,您可能需要出庭作证。虽然大部分事实有客观证据,但有些细节,比如您发现现场时的情况、车辆和房屋对您和孩子的意义等,这些主观方面的陈述,还是需要您亲自向法庭说明。”
“我明白。”方旭说,“我会去。”
“另外,”唐荣天顿了顿,“筱云那边……虽然她是未成年人,按理说不需要出庭,但如果有必要,法官可能会考虑她的意见。当然,这要看具体情况,我们会尽力避免让孩子直接面对这些。”
方旭的脸色沉了沉:“我不想让筱云再和这件事有任何牵扯。”
“我理解。”唐荣天说,“我会在开庭前和法官沟通,说明孩子的状况。一般来说,法院会考虑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不会强制要求出庭。”
谈话结束,方旭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唐荣天叫住了他。
“方先生,”这位一向冷静的律师难得语气温和,“这件事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了。无论最终判决如何,对您和筱云来说,都意味着一个阶段的结束。”
方旭站在门口,背对着办公室,沉默了几秒。
“谢谢,唐律师。”他说,然后推门离开。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方旭走进电梯,按下下行键。电梯壁是不锈钢的,映出他模糊的影子。他盯着那个影子看,忽然有些恍惚。
从秦思思出轨被发现,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像一场漫长的噩梦,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拔河。而现在,这场拔河终于要决出胜负了。
只是这胜利,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满心的疲惫和释然。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大厅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方旭穿过人群,走出大楼。雪还在下,比刚才大了些,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灌进肺里,清醒了些。
与此同时,江城看守所。
放风时间刚结束,女犯人们排着队回到监室。秦思思走在队伍中间,低着头,盯着前面人的脚后跟。橘色的马甲在灰暗的走廊里格外刺眼。
回到监室,管教叫她的名字:“秦思思,出来一下。”
她跟着管教来到办公室。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盖着法院的印章。
“你的。”管教把文件袋推到她面前,“法院寄来的开庭通知和起诉状副本。按照规定,你要签收。”
秦思思的手抖了一下。她拿起文件袋,很轻,但感觉有千斤重。
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张《开庭通知书》,上面写着案由、开庭时间、地点。时间定在十二月十五日上午九点,地点是江城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三法庭。
下面是起诉状副本,内容和方旭看到的一样。她翻到证据目录,看着那一长串证据名称,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监控录像、指纹鉴定、损失鉴定……每一个词都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
最后是一份《当事人权利义务告知书》,密密麻麻的小字,告诉她有权委托辩护人,有权申请回避,有权进行最后陈述……
秦思思逐字逐句地看,看得很慢。管教没有催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
看完所有文件,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管教,我……我能见见我的律师吗?”
“可以,我帮你安排。”管教说,“但今天太晚了,最快也要明天。”
秦思思点点头,在送达回证上签了字。笔迹歪歪扭扭,几乎认不出是她的字。
拿着文件回到监室,其他女犯人看了她一眼,没人说话。在这里,收到开庭通知是常事,每个人都有这一天。
秦思思走到自己的铺位前,坐下,把文件放在腿上,又从头看了一遍。
“十二月十五日……”她喃喃自语。
还有不到二十天。
二十天后,她就要站在法庭上,接受审判。法官会问她话,检察官会指控她,律师会为她辩护,而方旭……可能会坐在旁听席上,冷冷地看着她。
想到那个画面,她浑身发冷。
监室的灯在晚上九点准时熄灭。黑暗笼罩下来,秦思思躺在硬板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外面走廊的灯光从门上的小窗透进来一点,在天花板上投下一小块模糊的光斑。
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她和方旭刚谈恋爱不久,挤在大学宿舍的单人床上。那时他们没钱,但有很多话可以说,有很多梦可以做。方旭说等毕业了要开自己的公司,她说她要当最好的市场总监,帮他打江山。
后来真的开了公司,真的一起打江山。最苦的时候,两人吃一碗泡面,她总是把荷包蛋夹给他,说自己不爱吃蛋黄。方旭知道她是舍不得,每次都会把蛋黄再分一半给她。
那些日子,苦,但心里是满的,是暖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她辞职回家当全职主妇之后?是方旭的公司越做越大之后?还是徐佳奕重新出现之后?
也许都不是。也许是她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安逸中,忘记了当初的艰难,忘记了感恩,忘记了珍惜。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可是没有如果了。
她现在坐在这里,穿着橘色马甲,等着上法庭,等着判刑。而她伤害过的人,她最在乎的人,正在离她越来越远,远到再也看不见,再也够不着。
监室里响起轻微的鼾声,有人已经睡着了。秦思思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压抑地抽泣。
她终于明白了,有些错,一旦犯了,就再也没有改正的机会。有些人,一旦伤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窗外的雪还在下,静静覆盖着这座城市,覆盖着所有的痕迹,所有的过往。
但有些痕迹,是雪覆盖不了的。就像有些伤口,是时间愈合不了的。
这一夜,很多人都无眠。
方旭坐在女儿床边,看着筱云熟睡的脸,想着即将到来的庭审。
秦思思躺在看守所的硬板床上,流着泪,想着无法挽回的过去。
雪,静静地下着,覆盖万物,也覆盖时间。
而时间,依然在往前走,不停留,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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