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勇策马离开寒石村,蹄声嘚嘚,扬起一路轻尘。他并未立刻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而是控着缰绳,让坐骑小跑着,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在苏家那短短半日多的所见所闻。
那处院子,比起京中高门大户,简直可以说是寒酸。土坯墙,茅草顶,唯一显眼的就是那几间用同样土坯新垒的、格外结实的圈舍和那个冒着淡淡药草气的作坊棚子。可就是这处看似简陋的院落,却透着一种京中许多深宅大院都没有的勃勃生机。
他想起那个叫苏明远的当家人,沉稳,话不多,眼神却清正坚定,拒绝族叔邀请时的那番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全然不似一个困居边陲的落魄族人。还有他那三弟苏明德,看似活泛,甚至带着点市井气,可谈起皮货、联络商队,却又头头是道。女眷们也不是寻常村妇模样,那个叫李慧心的二夫人,待人接物从容有度,竟还懂得炮制药材;连那个曾经可能有些掐尖要强的三夫人赵氏,如今也透着一股想要使劲儿把日子过好的韧劲儿。
更不用说那几个小辈。苏青松身板结实,眼神清亮,干活不惜力气;苏秀秀文静秀气,听说绣活能卖钱;还有那个叫晚晚的姑娘……苏勇微微眯起眼。她话最少,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观察着,可偶尔开口,说出的想法却总能在关键处,无论是那“换工”的法子,还是对家族根基的见解,都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通透和远见。苏玉宸少爷回去后,似乎也曾隐晦地提过这个堂妹“颇有几分不同”。
还有那一家子投靠来的流民,竟也被管束得服服帖帖,干活卖力,眼神里是认命般的感激,而非狡黠或怨怼。整个苏家,上下下,仿佛拧成了一股绳,朝着一个明确的方向在努力。
“靠自己……守住根基……”苏勇低声重复着苏明远的话,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这北疆苏家,倒是有些意思。他们拒绝的,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通天梯子,选择的却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实干之路。
一路无话,苏勇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在半月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京城,径直去了苏文渊的府邸。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春的寒意。苏文渊穿着一身家常的藏青色直缀,正坐在书案后批阅公文。他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带着久居官场的威仪。听得苏勇求见,他放下笔,抬了抬手:“让他进来。”
苏勇进门,单膝跪地行礼:“老爷,属下回来了。”
“起来说话。”苏文渊语气平和,“北疆那边……情形如何?明远他们,可还安好?”他话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毕竟是自己兄长一脉,当年受他牵连流放,心中终究有愧。
苏勇站起身,垂手恭立,一五一十地将所见所闻清晰道来,从寒石村的环境,苏家院落的格局,到每个人的状态、言谈,以及苏明远最终的决定和那番“守住根基”的言论,都原原本本,不加任何个人臆断地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苏明远婉拒邀请,并说出那番话时,苏文渊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随即陷入了沉思。他并未打断苏勇,直到苏勇说到那一百两银子和礼物被收下,并已用于购买耕牛、布料等物时,他才缓缓开口。
“如此说来……他们在那寒石村,非但没有消沉落魄,反而……另有一番气象?”苏文渊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
“回老爷,确实如此。”苏勇肯定道,“虽物质匮乏,但人心齐整,颇有章法。开荒、养殖、手工作坊,皆已初见成效。尤其与一队往来边关名唤‘隆昌号’的商队搭上了线,皮货、药材皆能销出。属下观之,苏二爷一家,确是在脚踏实地,经营家业。”
“隆昌号……”苏文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是北边几条商路上颇有实力的商队之一。“那个叫晚晚的丫头,真如宸儿所说,有些不同?”
苏勇沉吟了一下,谨慎答道:“晚晚小姐年纪虽小,性子沉静,不多言,但几次开口,所言皆切中要害。无论是管理流民、制定规章,还是分析去留利弊,思路都异常清晰明了。属下觉得……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苏文渊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道:“知道了。他们既然选择留下,也好。北疆苦寒,却能磨砺心志。靠自己挣来的家业,终究更踏实些。”他顿了顿,吩咐道,“那一百两,他们既用在正途,便由他们。往后……那边若再有书信或消息传来,直接报于我知。”
“是,老爷。”苏勇躬身应下。
“你一路辛苦,下去歇着吧。”苏文渊挥了挥手。
苏勇行礼退下。书房内恢复了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苏文渊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目光悠远。
他原本以为,北疆的族人在经历流放之苦后,接到他的邀请和馈赠,会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想要重返京城,依附于他。却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不靠族叔,也一样能行……”苏文渊低声咀嚼着苏明远通过苏勇转达的这股隐晦的志气,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复杂的、意味深沉的笑意。这笑容里,有惊讶,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这种独立硬气的欣赏。
他这位看似普通的族侄苏明远,还有那个被儿子提及、被苏勇证实“有些不同”的侄孙女苏晚晚,似乎远比他预想的要有趣得多。这北疆一支,或许……并非毫无价值。
“守住北疆的根基么……”苏文渊轻声自语,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这盘棋,似乎因为北疆这步意外的棋子,而多了些新的可能。他回到书案前,重新拿起笔,却并未继续批阅公文,而是铺开一张新的信笺,沉吟片刻,落笔写下:“北疆苦寒,诸事艰难,望尔等善自珍重,若有需,可再来信……”
这封信,语气依旧平和关切,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已然与上一封单纯的补偿和招揽,有了微妙的不同。一颗名为“重视”的种子,悄然在苏文渊心中埋下。而远在寒石村的苏明远一家,对此尚一无所知,他们只是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继续埋头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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