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得提前练,路线也要打听清楚,绝不能出半点岔子。
一时间,满桌子的人心都飘到了半个月后的猎场。
谁还在意刚才那点关于管家钥匙的小摩擦?
祭礼还远在年底,早过时了。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秋猎。
沈玉灵斜了一眼姜露兰,心里冷笑。
算你走运,先让你得意几天。
等秋猎回来,我在祭礼上一定让你栽个大跟头!
接着又狠狠瞪了姜露兰身后的稚鱼一眼。
要不是这丫头给沈璐芸出主意。
沈璐芸哪能这么快被公主看重?
又怎么可能提前知道秋猎的消息!
稚鱼察觉到那道视线,却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轻轻拿起汤勺,又给沈晏礼盛了一碗热汤,指尖没有一丝颤抖。
她的目光落在汤面上升腾的热气上,神情平静。
可稚鱼心里早已翻姜倒海。
那些上一世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血腥、混乱、惨烈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清楚记得那一日的风声,记得马蹄溅起的尘土。
上一世,正是这场秋猎。
沈晏礼为救三皇子,被一头疯了的野猪撞下马,整条腿几乎被踩碎。
那头野猪冲出来的时候毫无预兆。
獠牙染血,眼睛通红,直接掀翻了马鞍。
沈晏礼被甩出去数丈远。
落地时右腿已经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他在泥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被人七手八脚抬回来。
后来虽找遍名医捡回一条命,却落下了严重的旧伤,。
每到刮风下雨就疼得睡不着觉。
夜里他常常独自坐在书房里熬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太医说骨头接得不好,筋脉也被损了,以后走长路都困难。
不过正因为这次舍命救主。
敦亲王府世子的位置才彻底稳了下来。
皇上亲自嘉奖,赐下黄金百两,还让礼部写入宗卷。
朝中原本对沈晏礼心存疑虑的大臣也渐渐闭了嘴。
但只有稚鱼知道,这份安稳来得多么沉重。
稚鱼手上的动作没停,又夹了一块剔好骨头的肘子肉放进沈晏礼碗里。
这一世,她绝不能再让他出半点意外。
现在沈晏礼是她在这府里最大的依靠。
他若倒下,自己立刻就成了无根的浮萍。
“秋猎!太棒了!”
年纪最小的沈晏辰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满脸兴奋地冲沈晏礼嚷嚷。
“大哥!我今年刚好十岁,我也要去!我一定要打到比你还大的黑熊!”
“瞎胡闹!”
王妃脸色一冷,拽住他往回一拉,厉声训道。
“那是你能乱跑的地方?一点规矩都不懂!”
敦亲王压根没理小儿子的吵嚷,只盯着沈晏礼,声音压低了些。
“晏礼,这回秋猎不一样。皇上最近身子不好,几位皇子都想着趁机表现一番,你……心里得有数。”
沈晏礼没吭声,低头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光。
酒液滑入喉咙时有些烫,但他没有皱一下眉。
见长子这副样子,敦亲王更来气。
他不愿再多说,只觉得失望透顶。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发愣的姜露兰。
“你,既然说要为家里出力,那就别闲着。去帮你母妃把晏礼出门要用的东西全都备齐了,一样都不能出错!”
王妃立刻接话,眼神直直地落在姜露兰脸上。
“说得对,打猎是男人在外头的事,咱们内院的准备才最关键。老大媳妇刚进门,头一次经手这种事,可别以为容易应付。”
她语速略快,语气里带着几分强调。
话音落下后,屋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姜露兰身上。
她端坐未动,手指轻轻搭在膝上,面色平静。
沈玉灵一听就急了,马上喊起来。
“父王!您去年亲口答应我今年让我试试的!”
她站起身来,双手按在桌沿,身子前。
侧妃也赶紧拿着手帕擦眼角,柔声帮腔。
“王爷,孩子也是想替家里分担,您就让她练练吧。”
说完还侧头看了王妃一眼,笑意温顺,却不带半分歉意。
两人各自僵持着,目光交锋。
下首坐着的几位妾室低头抿茶,装作看不见。
丫鬟们垂手立在角落,连呼吸都放轻了。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紧张,连炭盆里的火星噼啪炸开一声。
“够了!”
老太君皱眉打断。
“多大人了,还为这点小事抢个不停,底下丫鬟婆子都看着呢,成何体统?”
她拄着手杖慢慢从主位站起,目光从姜露兰扫到沈玉灵,最后停在王妃脸上。
“你心思细是好事,可晏礼媳妇终究是正经媳妇,总不能什么事都插不上手。该学的时候,得让她学。”
王妃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反驳。
顿了顿,她直接拍了板。
“这样吧,晏礼的弓箭、马具、贴身衣物这些重要的,还是良嬷嬷盯着。其他像车马安排、随行人手、帐篷伙食这些杂事,就交给晏礼媳妇经办,练练本事。玉灵也不清闲,你不是总说骑射不比男孩差?正好去马厩挑几匹好马给你大哥用,也算是尽心了。”
她话一出口,便无人再敢多言。
管家婆子立刻拿笔记录下来,纸面沙沙作响。
沈玉灵咬着唇坐回原位。
几句话下来,事情分得清清楚楚。
姜露兰微微低头,应了一声是,声音不高,却稳稳当当。
她知道这是老太君在给她立名分。
虽派的是琐事,却是明面上的差使。
只要做得稳妥,日后就有了凭据。
姜露兰得了实差,虽是些琐碎活计,但总算能上手做事。
她在心里默念各项任务,从帐篷布料厚薄到干粮是否易储,一一记下。
琼玉在一旁悄悄递来热巾。
她接过擦了擦手,神情专注,没有半分懈怠。
沈玉灵也有任务在身,不算彻底落空。
王妃纵然不满,也不好当面驳婆婆的面子。
“是。”
她清楚今日局面已定,再多争也没有意义,只能暂且忍耐。
一场家宴,人人心里憋着事,散得沉闷又难看。
酒没喝尽,菜未撤完,众人便纷纷起身告退。
脚步匆匆,谁也不愿多留一刻。
廊下灯笼昏黄,映着一张张沉默的脸。
第二天刚露出点亮光。
良嬷嬷就带着两个小丫鬟,捧着一叠账本堵到了姜露兰房门口。
姜露兰还在床上赖着,嘴里骂良嬷嬷一大把年纪怎么起这么早,一边催琼玉赶紧梳头穿衣。
她翻了个身,抓过枕头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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