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李烨在工地的喧嚣里寻找庇护。铁锹砸进砂石的闷响,搅拌机的轰鸣,工友粗哑的吆喝,这些声音暂时淹没了他脑海里的杂音。
李哥,你这几天不对劲啊。工友老张递过一支烟,活儿干得太猛了,跟不要命似的。
李烨接过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没事,就是心里憋得慌。
还为那孩子的事?
李烨看着远处的砖堆,我想去看看他。
去哪看?医院?
诊断书上有医院名字,我打听到了。李烨吐出一口烟,就今天下午,请半天假。
要我陪你吗?
不用。李烨摇头,我自己去。
下午,李烨骑着那辆吱呀作响的二手自行车,穿过大半个城市。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光洁的大理石外墙,犹豫了一下。
先生,请问您找谁?门口的保安打量着他洗得发白的旧体恤和工装裤。
我......我来看病人。李烨低声说,VIp 3病房。
保安看了看登记本:请问您和患者什么关系?
我......是朋友。李烨顿了顿,远房亲戚。
保安点点头:请登记一下。
李烨依着病房号,一步步靠近。终于,在那扇刻着VIp 3的病房门前,他停住了脚步。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请问您找谁?一个护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病房里的孙菁闻声回过头。四目相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猛地拉开门,身体挡在门缝前,谁让你来的?!
李烨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我......来看看。
妈妈,是谁呀?病房里传来孩子虚弱的声音。
孙菁迅速侧过头,声音变得温柔:没事,宝贝,是护士阿姨。她转回头,压低声音,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再出现在我和孩子面前。
我只是想看看他。李烨的声音沙哑。
你没资格看他!孙菁的话像冰锥,在你选择离开的时候,你就已经放弃了所有资格。
选择离开?李烨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孙菁,当年真的是我离开的吗?
过去的事没有意义。孙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争论谁对谁错,能救我儿子的命吗?
我儿子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李烨心里。
请你立刻离开,不要打扰孩子休息!孙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他刚做完检查,很虚弱!
病房里传来孩子几声压抑的咳嗽。
孙菁脸色一变,最后看了李烨一眼:捐献骨髓的事情,我会给你相应的补偿......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李烨打断她。
地一声,孙菁把门重重关上。
李烨僵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病房内,孙菁背靠着门,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她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那个渺小的身影出现在医院大门外。他停顿了片刻,然后慢慢地消失在人群中。
孙菁的目光久久没有收回。
妈妈,病床上的孩子轻声问,刚才真的是护士阿姨吗?
孙菁走回床边,勉强笑了笑:是的,宝贝。
可是......我好像看见一个叔叔。孩子小声说,他看起来很难过。
孙菁的手微微一顿:你看错了,宝贝。来,妈妈继续给你讲故事。
她拿起绘画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李烨那句质问在她耳边回响:当年真的是我离开的吗?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重新浮现——父亲甩出的支票,母亲的阶级差距论,她自己当时的沉默......
病床上孩子又一声无意识的呻吟将她拉回现实。她用力摇了摇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开。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孩子的病。其他的,都不重要。
绝对不能影响她。
第二天工地。
怎么样?老张关切地问,见到孩子了吗?
李烨苦笑:见到了,也见到了她。
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没资格看孩子。李烨搬起一块砖,说我当年选择了离开,放弃了所有资格。
你跟她解释了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李烨摇头,她说过去的事没有意义。
那孩子......怎么样?
很小,很瘦。李烨的声音低沉,头发都剃光了,脸色白得吓人。
唉......老张叹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李烨继续搬砖,我是捐赠者,这是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可那是你儿子啊!
在她眼里,我只是个陌生人。李烨的声音很轻,一个巧合的、匹配上的捐赠者。
两人沉默地干着活。搅拌机的轰鸣声填满了寂静。
李哥,老张突然说,要不我去跟她说?我去告诉她真相?
不用。李烨摇头,就这样吧。至少......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
下班时,工头叫住李烨:过两天移植手术,你得请两天假吧?
李烨点头,后天开始。
放心去吧,工头拍拍他的肩,工钱照算。
谢谢工头。
李烨走出工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望着医院的方向,久久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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