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的风雪似乎没有尽头,刮了整整一个月。
石琦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带进一股裹着雪沫的寒气。
石琦十六岁的身形裹在臃肿破旧的皮袄里,肩头落满了未化的雪片。
眼神空茫,仿佛魂灵早已被那日清晨的变故冻僵,抽离了身体。
一个月前,就在这间土屋冰冷的土炕上,那个把他从蛇腹内救出来、传授他毕生武学和真元的老白头,用一种比风雪更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他。
不是衰老逝去,而是在那毁天灭地的传功之后,身体竟如深冬枯草燃尽的浮灰般消散。
连同那件露絮的硬夹袄,化作一缕苍白的烟尘,簌簌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和炕席上一小撮冰凉的灰白粉末。
这粉末估计是老白头的袄子化成的齑粉,既然他说去别的大陆了,身子应该也过去了吧。
石琦把这一小撮粉末和那杆烟袋埋在了房后父母坟茔的旁边。
掌出如刀,削了三段巨石,给父母和老白头立了三座石碑。
坟前,石琦就那么跪着,指头抠进冰冷的冻土,骨节捏得发白。
脑海里一片混沌,只有那枯掌按顶时的茫然,和真元倒灌时的疼痛,以及老白头最后眼神里,那抹如释重负的疲惫和解脱,反复冲撞。
这毁天灭地的力量来得如此突兀,代价却是他生命里最后一个,能够称之为亲人的锚点,彻底消失。
随后的日子,他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深冬的山村死寂一片,人们蜷缩在暖炕上度日。
石琦却沉默地在风雪覆盖的后山闪转腾挪。
凭借体内无尽的真元,石琦的动作比闪电还快!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隔空一指,便能准确贯穿野鸡和野兔的脖颈。
然而每一次猎获的欣喜,都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这力量让他生存无虞,却也隔绝了更多。
老白头不在了。
没人再薅着头发,憋了好几天才憋出一句:
“天若有情天亦老,下一句是啥来着?”;
没人再在昏黄的夕阳下,一边赖赖巴巴的抽着烟袋,一边絮叨那些“地球”上的往事。
腊月二十九。
石琦从山林深处拎回了四五只肥硕的山兔,还有两只羽毛斑斓的野鸡,径直去了村里。
石琦用这些难得的冬日鲜味,换了一小袋粗糙的荞麦面。
这些东西很轻,却沉甸甸地压在石琦的心上。
年三十的下午,寒风依旧在土屋外呜咽,石琦独自坐在冰冷的小炕桌前。
小炕桌上没有菜板,菜板早就被他劈坏了,只有一块洗刷干净的光溜青石板。
面团在石板上摊开,荞麦粉混着冰凉的水,擀出来的饺子皮是微微发灰的。
那碗野鸡肉馅就放在手边,混着同样被细细斩碎的毛葱,淋了几滴之前熬制的野兔油。
石琦的动作有些僵硬,却似乎带着一种虔诚。
揪剂子,擀皮,挖馅,手指笨拙地收拢边角,捏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半圆形“元宝”。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重复着过去无数个围着老白头打转的日子。
昏暗的厨房,灶膛里松枝燃起的火苗滋滋作响。
水汽从锅盖边缘弥散开,将月光微弱的光晕,模糊成一团迷雾。
在那团迷蒙的水汽中,石琦仿佛看到那个干瘦的身影,佝偻着背,伸着脖子去看锅里的饺子翻腾。
饺子在沸水里浮沉、膨胀。水汽蒸腾,扭曲了视线。
一碗冒着热气的饺子摆在擦干净的炕桌上,旁边只有一副洗净的旧竹筷,一个酒葫芦。
石琦夹起一个饺子,皮薄的地方隐约透出肉馅的粉色。
沉默地咬开,滚烫的汤汁带着浓郁野味的异香,瞬间充斥口腔。
荞面的粗粝感混合着野鸡肉独特的纤维质感和毛葱的辛辣直冲而上。
他慢慢咀嚼着。
没有下咽的动作,那丰沛的真元似乎让身体对食物的需求都消减了,又或许是心堵得慌。
饺子滚烫的温度与窗外呼啸的寒风形成鲜明的撕裂感。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老白头粗糙的话语声:
“满嘴顺口溜,你要考研呀!”
此时此刻,只余下风穿过烟囱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回响。
他想喝一口酒,尝尝什么味道,却发现葫芦里一滴酒都没剩。
村子里守岁的人们模糊的欢笑声,穿过风雪,传入耳中。
石琦放下冰冷的竹筷,只是忽然觉得这屋子的黑暗,沉重的让他无法呼吸。
喉咙里哽着一团滚烫的冰碴,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石琦猛地站起身,拿起了炕上的葫芦和墙上挂着的长刀,狠狠拉开那扇沉重的破木门。
没有犹豫,一步踏进了门外那片茫茫无际,被暴风雪统治的寒夜之中。
单薄的身影裹着破皮袄,在雪原上,如同一粒倔强的黑点,渐渐远去。
“老白头,我要去闯荡江湖了。”
喜欢浮生五百年,初入江湖我已无敌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浮生五百年,初入江湖我已无敌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