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时空的交错
密林里的光线愈发昏暗，参天古木的枝叶交错成网，将天空切割成破碎的灰块。王大哥背着丫蛋在前面开路，他后背的伤口渗出血迹，在途经的草叶上留下点点暗红，每一步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踉跄，却始终没停下脚步。
叶秋紧随其后，裤脚被藤蔓勾住了好几次，帆布鞋早已沾满泥浆，冰凉的湿气顺着鞋底往上窜。他时不时回头望，身后除了摇曳的树影，什么也没有，但那片浓烟和隐约的哭喊，却像烙印般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王大哥，歇会儿吧。”丫蛋趴在王大哥背上，声音带着疲惫，“你流了好多血。”
王大哥喘着粗气，扶着一棵树干停下脚步，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没事……离村子远了，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他把丫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指腹蹭过嘴角的血痕——那是刚才与士兵搏斗时被溅上的。
叶秋这才看清他的伤口，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一道狰狞的刀伤从肩胛延伸到腰侧，皮肉外翻着，沾着草屑和泥土。“这样不行，得处理一下。”他皱起眉，下意识地摸向帆布包，“我包里有……”
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他本想说有碘伏和创可贴，可那是现代社会的东西，在这里拿出来，只会引来更多疑问。
王大哥注意到他的停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你包里有什么？”
“没什么。”叶秋避开他的目光，从包里翻出水瓶——幸好刚才在村里没来得及喝，还剩小半瓶，“先用水冲冲吧，至少能把泥冲掉。”
王大哥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咬着牙解开了上衣的带子。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被风一吹，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丫蛋蹲在旁边，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圈红红的，却忍着没哭。
叶秋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把水倒在伤口上。清水冲过血污，露出底下鲜红的皮肉，王大哥的身体猛地一颤，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却硬是没哼一声。
“疼吗？”丫蛋小声问。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王大哥扯出个笑容，脸色却白得像纸，“以前在军营里，比这重的伤都受过。”
“你真的当过兵？”叶秋忍不住问。
王大哥的眼神暗了暗，点了点头：“前年被抓壮丁去的，在北境守了一年多，后来……”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把衣服重新系好，“不说这个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从哪来？”
叶秋犹豫了。他该怎么说？说自己从几百年后穿越而来？恐怕只会被当成疯子。可编个谎话，又觉得对不住眼前这两个人——他们刚刚才救了自己。
“我……”他张了张嘴，还没找到合适的措辞，旁边的草丛突然“窸窸窣窣”响了起来。
王大哥立刻警觉地站起身，顺手捡起地上的石块：“谁？”
草丛分开，钻出个瘦小的身影，手里抱着个破布包，正是之前在集会被冲散的赵磊。他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沾着泥，看到叶秋时，眼睛瞬间亮了：“叶秋！可算找到你了！”
“赵磊！”叶秋又惊又喜，几步冲过去，“你没事吧？林薇呢？”
提到林薇，赵磊的兴奋劲瞬间蔫了，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当时光太亮，我被一股劲儿推到旁边，等能看清东西时，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找了你半天，刚才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他说着，目光扫过王大哥和丫蛋，又看到王大哥背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叶秋简单解释了几句，“他们是王大哥和丫蛋，刚才救了我。”
赵磊连忙道谢：“谢谢大哥，谢谢小妹妹。”
王大哥打量着赵磊的牛仔裤和运动鞋，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们俩……穿得一样？”
“我们是一起的。”叶秋说，心里知道瞒不住了，“实不相瞒，我们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是……不小心闯到这里来的。”
王大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他看了看叶秋胳膊上的伤口，又看了看赵磊手里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破布包（那是林薇的素描包，不知怎么被赵磊捡到了），突然点了点头：“我信。”
叶秋和赵磊都愣住了。
“这世道，怪事多着呢。”王大哥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沧桑，“前几年北境打仗，我见过天上掉火球，把整座山都烧没了；也见过河里冒出会发光的鱼，吃了能治百病。你们穿得奇怪点，不算什么。”他顿了顿，“你们要找的那个同伴，是女的？”
“对！”赵磊连忙点头，“叫林薇，长头发，穿白t恤和牛仔裤，手里可能拿着素描本。”
“素描本？”王大哥没听懂。
“就是画画的本子。”叶秋解释道。
王大哥想了想：“没见过。不过石洼村附近的林子我熟，说不定她也在这附近。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再慢慢找。”
“去哪里？”叶秋问。
“山那边有个废弃的窑厂。”王大哥说，“以前烧过砖，后来塌了一半，剩下的窑洞还算结实，能遮风挡雨，平时很少有人去。”
当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几人便跟着王大哥往窑厂走。路上，赵磊把他的遭遇说了一遍——他被光卷到林子另一头，摔在一堆灌木里，幸好没受伤，就是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只剩手里这个素描包。
“林薇的素描本在里面吗？”叶秋翻了翻破布包，里面只有几支铅笔和一块橡皮，素描本不见了。
“我捡到的时候就没有。”赵磊叹了口气，“希望她自己带着吧。”
叶秋心里沉甸甸的。素描本是林薇的心爱之物，她走到哪都带着，应该不会轻易丢掉。也许……她离赵磊掉落的地方不远？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擦黑，林子里开始起雾，白色的雾气像纱帘一样缠绕在树干间，能见度越来越低。王大哥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到了。”
叶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雾气中隐约露出个黑黢黢的轮廓，像是座矮山，走近了才发现，是座废弃的砖窑。窑身是用土坯砌的，一半已经塌了，露出里面焦黑的砖块，另一半还勉强立着，窑口像个张大的嘴，黑洞洞的。
“里面干燥，还有以前剩下的柴火。”王大哥领着他们钻进窑洞，“小心脚下，有碎砖。”
窑洞里比外面暖和些，弥漫着一股烟火和尘土混合的味道。王大哥从角落里拖出一捆干柴，又摸出火石——他腰间一直挂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火石和火绒。“咔嚓”几声，火星溅在干柴上，很快燃起了火苗，跳动的火光照亮了窑洞，也驱散了些许寒意。
火光照亮了王大哥后背的伤口，血色比刚才更暗了些。叶秋看着那道伤口，心里很不是滋味：“真的不用上药吗？这样下去会感染的。”
“感染？”王大哥没听懂。
“就是……伤口会烂掉，会发烧，可能会死。”叶秋尽量用简单的词解释。
王大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山里人，皮糙肉厚，这点伤死不了。以前在军营，没药的时候，就用烈酒冲一冲，再用布一包，过几天就好了。”
“可我们没有烈酒。”赵磊说。
“我有这个。”丫蛋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罐口用布塞着，“这是我奶奶泡的草药酒，说是能治外伤。刚才太急，忘了拿出来。”
王大哥眼睛一亮：“还是丫蛋细心。”
丫蛋拧开陶罐，一股刺鼻的药味立刻弥漫开来。王大哥接过陶罐，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把剩下的酒倒在伤口上。“嘶——”他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却硬是没动。
“我来吧。”叶秋看着他后背的伤口，觉得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他从帆布包里翻出备用的t恤——那是他多带的一件，本想换着穿，现在正好能用来包扎。他把t恤撕成布条，等王大哥用酒冲干净伤口，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起来。
“你还懂这个？”王大哥有些惊讶。
“以前在学校学过一点急救。”叶秋说，这倒是实话，大学军训时学过简单的包扎。
火渐渐旺了起来，把几人的影子投在窑壁上，忽大忽小。丫蛋靠在王大哥身边，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久就睡着了，小脑袋歪在王大哥的胳膊上。
王大哥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低声对叶秋和赵磊说：“你们今晚先在这儿歇着，我守夜。明天天亮了，我再带你们去附近找找那个叫林薇的姑娘。”
“我们轮流守吧。”叶秋说，“你伤着了，得休息。”
王大哥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后半夜换你们。”
窑洞里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丫蛋均匀的呼吸声。赵磊靠在墙上，没多久就打起了瞌睡，大概是太累了。叶秋却毫无睡意，他看着跳动的火苗，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个“大雍历三百七十四年”，对应着自己世界的哪一年？林薇现在在哪里？安全吗？还有那个青蓝色的光网，到底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再打开一次？
无数个问题盘旋在脑海里，没有答案。他摸了摸口袋，那根冻成冰坨的绿豆冰棍不知什么时候化了，包装袋里只剩下黏糊糊的糖水，把口袋里的手机都浸湿了。
他掏出手机，屏幕已经黑了，按了按开机键，没反应——大概是进水短路了。叶秋苦笑了一下，把手机塞回口袋。这唯一能证明他来自现代的东西，也坏了。
“睡不着？”王大哥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秋转过头，火光映在王大哥脸上，那道疤痕显得不那么狰狞了。“嗯，有点担心同伴。”
“会找到的。”王大哥说，“这林子虽然大，但只要她没遇到野兽和当兵的，就没事。”他顿了顿，“你们……真的不是这个世道的人？”
“嗯。”叶秋没再隐瞒，“我们那里，没有战争，没有饥荒，生病能去医院，有药能治。”
王大哥沉默了，眼睛望着跳动的火苗，眼神有些茫然，又有些向往：“真有那样的地方？”
“有。”叶秋肯定地说，“那里有高楼大厦，有汽车火车，人不用走路，就能去很远的地方。还有手机电脑，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人，能听到他们说话。”
王大哥听得愣住了，像是在听神话故事：“不用走路？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人？那……那里的人，是不是都不用饿肚子？”
“基本上不会。”叶秋说，“虽然也有穷人，但至少不会像这里一样，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王大哥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往火堆里添了根柴。
叶秋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以前总觉得自己的生活平淡无奇，甚至有些乏味，可和这里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堂。
不知过了多久，赵磊的鼾声越来越响。王大哥拍了拍叶秋的肩膀：“我眯一会儿，到后半夜叫我。”
叶秋点了点头。
王大哥靠在墙上，很快就睡着了，大概是真的累极了。他睡着的时候，眉头依然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叶秋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苗又旺了起来。他看着窑洞口，外面的雾气更浓了，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让人心里发毛。
他想起林薇，想起她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想起她认真画画时的样子。他想起赵磊，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却总是在关键时刻靠谱。他还想起父母，他们现在肯定在着急地找他吧？
一股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想家了，想那个有空调、有网络、有热饭热菜的现代社会。
“一定会找到他们，一定会回去的。”叶秋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不知道，此刻在离窑厂不远的一片灌木丛里，林薇正蜷缩在那里，怀里紧紧抱着她的素描本，听着远处的兽吼，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她的脚踝扭伤了，疼得钻心，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夜，还很长。而属于他们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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