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室之内,比主静室更为窄小,只容一床一几一案。
床是寻常的硬木架子床,铺着干净的素色被褥,此刻已被狐月儿飞速更换了全新的床单。
案几上放置着刚从楼上取来的青玉药匣,一盆冒着丝丝热气的温水,几块雪白的棉布巾,以及几样简单的银针、小刀等器物。
一盏样式古朴的青铜油灯置于墙角,灯火如豆,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昏黄暖融,也柔和了陆书桐苍白脸上的痛苦神色。
邹临渊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昏迷的人儿平放在床上,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玄黑色的破碎长裙沾染了血污与尘土,紧贴在陆书桐玲珑有致的娇躯上,愈发显得凄美脆弱。
邹临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陌生的悸动与刺痛,转身看向案几上的物品。
“月儿,将九阳回春散与化阴草粉末,按七三之比调和,用温水化开,要均匀。”
邹临渊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若细听,仍能察觉一丝不易捕捉的紧绷。
邹临渊一边吩咐,一边已拿起银针,在灯火上灼烤消毒。
“是,临渊哥哥。”
狐月儿应着,手脚麻利地打开青玉药匣,里面分门别类放着不少瓶瓶罐罐和纸包。
她很快找到贴着“九阳回春散”和“化阴草粉”标签的两个玉瓶,又取过一个干净的瓷碗,依言开始调配药液。
狐月儿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却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揶揄的笑意。
药液很快调好,呈现一种淡淡的琥珀色,散发着混合了药材清苦与淡淡暖意的气息。
狐月儿将碗轻轻放在床边小几上,却并未如邹临渊预期般退开,反而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歪着头,眨巴着那双秋水盈盈的大眼睛,用一种极其无辜又充满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正准备施针的邹临渊,又看看床上昏迷的陆书桐。
邹临渊拿起银针,正欲凝神下针,却感觉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邹临渊皱了皱眉,侧头看向狐月儿。
“月儿,你且退下吧。
此处有我即可。”
狐月儿非但没走,反而向前挪了一小步,离床边更近了些,脸上那抹狡黠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声音又软又糯,却带着明显的打趣。
“退下?那可不行。
临渊哥哥,你这架势……
啧啧,我怎么瞧着,不像是单纯疗伤,倒像是要‘干坏事’呢?”
狐月儿故意将“干坏事”三个字咬得又轻又慢,还刻意瞟了一眼陆书桐破碎衣裙下隐约露出的雪白肌肤和惊人曲线。
邹临渊执针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眉心跳了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耳根却隐隐有些发热。
邹临渊沉声道。
“休得胡言。
书桐她伤势沉重,玄煞之气已侵入心脉肺腑,需立即以金针度穴之法,辅以至阳药物,将寒毒逼出。
你在此,只会扰我心绪,影响治疗。”
“哦,原来是这样啊。”
狐月儿拖长了音调,大眼睛里闪烁着。
“我懂了但我偏要说”的光芒,狐月儿忽然凑近邹临渊,压低声音,用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语气,小小声地说。
“可是临渊哥哥,你刚才叫她什么?
书桐?
叫得可真亲切呀!
我记得上次在医院,你可是连人家全名都记不太清,只说是‘陆小姐’呢!”
狐月儿促狭地看着邹临渊,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这才多久不见,就叫上书桐啦?
而且,看你刚才抱她进来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啧啧,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临渊哥哥你对谁这么……
嗯,紧张呢!”
邹临渊被她连珠炮似的话语说得心头一乱,那“书桐”二字出口时邹临渊自己都未及细想,此刻被狐月儿特意点出,更觉一阵莫名的窘迫。
邹临渊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有些词穷,只能板起脸,加重了语气。
“月儿!
不要在此胡搅蛮缠,耽误了治疗时机!
快出去!”
“我哪有胡搅蛮缠?
我是在关心未来嫂子嘛!”
狐月儿见邹临渊罕见地有些急了,更是玩心大起,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临渊哥哥,你老实交代,这位陆书桐姐姐,是不是就是让你这座万年冰山悄悄融化的人呀?
你叫她书桐的时候,声音可比叫我月儿温柔多了!”
“你!”
邹临渊被狐月儿这番大胆直接的调侃弄得心头狂跳,一股热气直冲脸颊,邹临渊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具出现了裂痕,邹临渊竟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只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
“……没有的事!不要瞎猜!”
“我哪有瞎猜?事实胜于雄辩!”
狐月儿见好就收,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否则她这位面冷心热的临渊哥哥怕是真的要恼了。
她嘻嘻一笑,后退一步,双手叉腰,做出一副“我很大度”的样子。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既然临渊哥哥你要亲自为书桐姐姐疗伤,展现你鬼谷一脉的精妙医术和……
嗯,炽热无比的纯阳之力,那我这个碍事的小丫头就乖乖出去守着门好啦!”
她特意在“书桐”、“炽热无比”、“纯阳之力”这几个词上加了重音,眼神里的调侃几乎要化为实质。
邹临渊听得额角青筋都隐隐跳动,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强作镇定,冷声道。
“知道就好。
出去,关好门。
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是是是,我的邹大神医!”
狐月儿俏皮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古礼,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她忽然又回过头,对着邹临渊做了个鬼脸,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不过临渊哥哥,我可警告你哦!
你要是趁人家昏迷,对书桐姐姐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
治疗得太过‘深入’,让人家姐姐吃亏了!”
她顿了顿,脸上笑意收敛,露出一丝罕见的认真和护短。
“我狐月儿,第一个不放过你!”
说完,不等邹临渊反应,她便“哧溜”一下闪身出了侧室,还“咔哒”一声,从外面将门轻轻带上了。
室内,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昏黄的灯光,床上昏迷的佳人,以及……
心跳如擂鼓、脸上热度未退、又被狐月儿最后那句话说得心头莫名一虚的邹临渊。
邹临渊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将胸腔里那股陌生的躁动与尴尬压下去。
目光重新落在陆书桐苍白的脸上,眼神渐渐变得专注而凝重。
是了,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救人要紧。
邹临渊摒弃杂念,在床边坐下。
左手并指如剑,轻轻一划,陆书桐心口处那破碎的衣物便如同被利刃切割般整齐分开,露出下方雪白肌肤上一个触目惊心的、泛着青黑之色的掌印!
掌印深深凹陷,边缘皮肤呈现出冻伤般的紫黑色,丝丝缕缕的灰黑寒气正从中不断渗出,侵蚀着周围的生机。
邹临渊眼神一冷。
果然是玄煞掌,且掌力极为歹毒精纯。
邹临渊不再犹豫,右手银针如电,快、准、稳地刺入陆书桐胸前“膻中”、“巨阙”、“神封”等数处大穴,针尾微微颤动,发出极轻微的嗡鸣。
正是鬼谷一脉秘传的“颤针引气”之法,旨在稳住心脉,锁住生机,防止玄煞之气进一步侵蚀。
紧接着,邹临渊端起那碗调好的琥珀色药液,用棉布巾蘸取,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药液涂抹在掌印周围,并以特殊手法轻轻揉按,助药力渗透。
做完这些,邹临渊神情肃穆。
邹临渊放下药碗,盘膝坐于床边,伸出右手,掌心缓缓贴向陆书桐心口上方那狰狞的掌印。
在即将接触的刹那,邹临渊停顿了一下,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随即,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得罪了。”
邹临渊低语一声,掌心终于轻轻覆了上去。
触手之处,一片冰凉滑腻,却带着惊心动魄的柔软与弹性。
邹临渊心神一荡,立刻强行收敛,体内《龙神诀》轰然运转,黄龙印灵力沛然勃发,化作一股精纯浩大、至阳至刚的暖流,透过掌心,缓缓渡入陆书桐体内!
与此同时,邹临渊另一只手并指点出,落在陆书桐眉心,一缕凝练的神识小心翼翼探入。
引导着那股至阳灵力,向着她心脉深处、那盘踞不散的阴寒玄煞之气,发起了冲击!
治疗,正式开始。
门外,狐月儿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到细微的、仿佛气流运转的声响。
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欣慰的光芒。
“万年冰山,铁树开花……
看来咱们这阴阳殿,很快就要有女主人咯!”
她低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脚步轻快地走到楼梯口坐下,真的当起了忠实的“门神”,只是那不时瞟向侧室门的、充满八卦与期待的眼神,暴露了狐月儿内心的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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